農家子的榮華路(1 / 2)

阿榮坐在特彆為他定製的書案上練字, 哪怕因為年紀小腕力不足, 寫的字軟踏踏缺精少神, 他的水平也比正常的四歲小孩也高出太多了。

話都不能這麼講, 正常的四歲小孩頂多跟著念念三百千, 還不到提筆練字的年紀。鬱夏沒要求過他,是他自律, 他很多習慣是上輩子就養成的, 改不過來。

比如他總是跟曹耀祖同時起身, 當爹的上朝去, 他要晨起習字讀書,到天亮時分是家學上課的時間,他又得去聽先生講學。講學的時間不短,回來要背書寫字做文章……阿榮一開始是被逼著讀書,後來父親娶了新夫人,新夫人進門沒多久就開懷, 懷滿十月生了個兒子,從那時起,他在府上的地位就越來越尷尬, 本人也從被逼讀書變成了主動求學,他不得做到最好, 這樣不至於給亡母丟臉,也能讓父親多照拂他。

後來阿榮才發現,他生父比他想的還要涼薄,為了自己的前程他是可以不顧惜兒子的, 不過少睡勤學已經養成習慣。

阿榮覺得自己有這樣的機緣應該更勤奮些,他要做到最好,比曹耀祖好很多的好。

本來他還記得藏巧於拙,一個走神,手上沒控製好便現了原形,等注意到他已經規規矩矩寫了好幾個字。

阿榮心中一肅,正要鬆手,想用筆尖的墨把這幾個暴露真實水平的字糊去,沒來得及,發現娘已經走到旁邊來了。

“兒子這幾筆寫得倒是很好,有阿娘的風範。”

鬱夏搬了繡墩來坐在旁邊,笑盈盈看著他寫的字,她看出傻小子一個晃神暴露了,沒去點穿,反而回想起自己當初練字的光景,“兒子可比娘強得多了,娘挺晚才習字,看人家懸腕一蹴而就,也學著那樣,結果懸腕便抖,有時沒控製好滾的墨多了,手一抖紙上老大一個汙點,教我寫字的先生讓我從枕腕練起,這才漸漸寫出點感覺。”

鬱夏一邊說,一邊握住阿榮的左手,使它墊到右手腕下,枕好,催兒子再寫一個看看。

手腕有個支點,的確比懸空好控製,胳膊也不似先前那麼酸,阿榮順著寫了兩個字,衝鬱夏笑笑,說:“娘的辦法好。”

鬱夏摸摸他頭頂軟發,誇他天分好。

“不過兒子你還小,不管學什麼練習得適量,不必操之過急。你四歲就提筆練字已經比彆家孩童提早出許多,很棒了。”

畢竟不是真的四歲小孩,同他說話不用重複很多次,經常隻需要點到為止,他自己會記住能琢磨。鬱夏算著近來已經入伏,問他會不會有點太熱?阿榮搖頭。

他曾經被教導說三九三伏最應該刻苦用功,這時候最能磨煉人。

為了讓他相信,曹耀祖還回憶過自己的科舉之路,說鄉試就是在全年最熱的時候考,號房逼仄,沒有案桌,你麵前就一塊木板,在板上答題,然後吃喝拉撒睡都在號房裡,整個考棚全是那個味兒,身體稍微差點熏都能熏死。

曹耀祖說完就給他規定了一大堆,比如說三伏天讀書不讓用冰不讓丫鬟打扇,數九寒冬得坐得筆直並且要敞開窗戶……

剛開始誰受得了,可你吵沒用鬨也沒用,撒氣不肯讀書還要挨戒尺,折騰過幾回隻能認命。

剛開始受不了,慢慢也習慣了。

死過一回之後,阿榮覺得他還該謝謝從前那些遭遇,否則在豐江那一年就活不出來,就是受過太多罪吃過不少苦,哪怕流落鄉野也還湊合,如今在喬家稱得上頂頂舒心了。

以前是有好日子過,他過不上,老吃虧老受罪還無處訴苦。慢慢就養成了這種不用人逼著就死命往前趕的個性,這會兒看娘拍他腦袋瓜,讓他慢點,不用急,阿榮心裡有點酸,擱下筆把頭埋在他娘懷裡。

埋了沒幾息,溫馨的氣氛就被闖進房來的喬越打破了,他黑著臉將臭小子從老婆懷裡挖出來,說:“走了,跟爹下地。”

阿榮點點頭,把鎮紙挪開,將鋪開練字的紙卷上,又把筆掛起來,都收拾好了才從略有點高的椅子上滑下去,拍拍有點褶皺的衣擺,跟在便宜爹後麵。

一高一矮快走到門邊了,鬱夏叫了他倆一聲,讓擦好防曬膏戴上草帽再出去,過個熱曬成黑炭頭沒啥,彆曬傷了回來。

喬越說知道,又要走,想起來有件事忘了講:“上次不是送了封信給嶽父,回信到了,我替你放在枕邊,記得看。”

鬱夏看他們一高一矮慢吞吞往地裡去,等人走遠,遠得看不見了才吩咐丫鬟傳話給灶房,把清熱解暑的湯羹煲上,這才回房去拆信。

數月以前父親同府學告假,來縣裡待了幾日,送她出閣又等到回門同女婿談過才返回臨州。之後鬱夏去過兩回信,第一回是剛嫁出來沒多久,她寫信告訴父親喬家很好,相公體貼,公婆和善,讓父親不必牽掛。第二回便為阿榮,鬱夏用整整兩頁紙說明了喬越的情況以及阿榮的遭遇,告訴父親她覺得這孩子同自己有緣,說他在喬家住下之後種種行為,力證他比親兒子不差什麼,很懂事很體貼,希望父親莫要介懷,說有機會帶人去臨州拜見。

喬越這邊搞著“試驗田”,時常要同周知府聯絡,他需要的很多東西都得朝廷大力配合,鬱夏寫給鬱子孝的家書就是借這渠道送去臨州。

鬱夏料想父親需要一點時間消化,她一直耐心在等,終於等來回信。

這封信拿著就沉甸甸的,能感覺出內容不少,鬱夏坐在床邊展信讀過,鬱子孝首先說到他父女二人命途都挺坎坷,他早年痛失愛妻,一度挺不過來,女兒嫁了個實心實意的相公,對方身子骨卻不好……他並不避諱,說到自己拆信之後內心的痛楚,又提到心理變化的過程,他是怎麼想明白的。

鬱子孝表示他信任女兒看人的眼光,相信過繼來的外孫是個懂事的會心疼人的好孩子,說很期待親眼見到他的那天,又再三提醒女兒,既然決定要留下他,就得拿出全部的疼愛去好好對待。生而不養,養而不教,都是罪過。

鬱子孝提到隨信送來的是他給外孫的見麵禮,鬱夏又一看,枕畔的確躺了個小錦囊,打開來,裡麵有塊玉佩,一麵刻著寓意吉祥的紋樣,一麵刻著阿榮的名字,鬱夏一眼就看出這字是父親親筆所題,可以說非常用心了。

她又拿信從頭讀過,將父親的教誨銘記於心,讀完兩遍,鬱夏將信紙疊好,放進收納的錦盒裡,鎖住,再把玉佩裝回巴掌大的錦囊裡,準備晚點送去給阿榮。

阿榮戴著小草帽回來的時候,發現娘就候在房簷下,他趕了兩步,跑到前麵,任憑阿娘拿濕帕子給自己擦臉,又由她捉住爪子洗手。

繼爹就在旁邊,不滿的瞪著他。

阿榮裝作沒看見,拿小手帕給他娘擦汗,問娘怎麼等在這裡?

鬱夏隨他擦了幾下,說好了好了,跟著取出錦囊來遞給阿榮,說:“這是你外祖送來的,指名給你。”

“給我?”阿榮遲疑了一下,才接過來,拉開一看,是塊質地稱不上極好的玉佩,對普通人家來說已經很難得了。

他先看到單麵的吉祥紋樣,感覺另一麵也有東西,翻過來才見到自己的名兒。

看著不像匠人刻的……

“這該是你外祖父親手做的,娘見過你外祖父刻的章子,雕工就像這樣,也是他的字跡。”

阿榮攥著玉佩的手都捏緊了點,雖然以前佩戴過比這好很多倍的東西,心裡都沒這麼歡喜。說到外祖父他知道,也聽過外祖父的事跡,卻隻見過不過一二回,印象很模糊了。

“你外祖父還說讓娘有機會帶你去臨州給他看看,阿榮想不想去?”

“……想。”是很想的。

看臭小子瘋狂搶戲,喬越頓時心機,他咳嗽一聲,將老婆的注意力拉回來,說:“我摸著很厚一封信,隻講了這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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