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看來,就算二弟真賠了,他也乾不出把二弟一家都攆出去的事兒。
既然乾不出這種事兒,還說它作甚。
劉翠花先還沒當一回事,以為二弟隻是借錢周轉一下,可是當她聽說借錢養豬,她就沒法鎮定了。
乾點啥不好,他養豬。他可是油瓶倒了都不扶的主,他能去養豬?
好,就算他是為了錢,忍得了臟,吃得了那份苦,可是養豬的風險多大啊,一個搞不好,得了
病,就全死了。
他這是想把錢打水漂嗎?
劉翠花不願意,眼巴巴盯著男人,“你沒答應他吧?他胡來,咱們可不能由著他。”
林福全看著灶膛裡的火,“可他到底是我親弟弟。他賣涼粉都帶著咱們。要是沒有他,咱們今年能掙這麼些錢嘛。”
這話劉翠花沒法接了,二弟確實帶他們家挺好的,要是真一分不借,也確實寒了他的心,“那要不然咱們少借點?”
一次借二十吊錢真得太多了,這都能蓋兩間青磚瓦房了。
林福全抬頭瞅了她一眼,“他咬死了要養10頭,還要買個下人。你少借點,他連個下人都買不了。”
劉翠花氣得半死,何著他是打定主意要借出去了。他是不是傻啊?
她菜也不切了,徑直出了灶房,林福全將燒火棍往徹灶膛底下的草木灰裡一戳,忙不迭跑出去,“哎,你這是乾什麼?”
“你倆乾啥呢?”林老太拄著拐杖站在東廂門口,就見這兩口子一前一後氣哼哼往外衝。
劉翠花看到她,眼睛瞪時亮了,“娘,您快勸勸二弟啊。他居然要買人養十頭豬。”
林老太呆了呆,隨即毫不在意道,“他養就養唄。”
劉翠花見婆婆慣著小叔子,心裡來氣,“他要借錢養豬,您就不勸勸?”
林老太看向一直不吭聲的大兒子,瞬間明白了,“你弟管你借錢了?”
林福全點了點頭,又飛快低下了頭。
林老太重重歎了口氣,拄著拐杖進了屋,林福全趕緊跟過去,攙扶她進了屋。
劉翠花也跟了進去。
林老太看著老大兩口子,默默摸著拐杖,“大兒啊,娘想知道你為啥不借你二弟錢?”
林福全抿抿嘴,“娘,我是擔心二弟養豬賠了。”
劉翠花也跟著附和,“娘,我們不是不願意借錢給二弟,實在是用這錢養豬,辛辛苦苦一整年,到頭也掙不了幾個錢,何苦呢。我們主要是心疼他。”
林老太卻搖頭道,“我覺得你們應該借這個錢。”
劉翠花急了,這老太太好賴話聽不懂了,是吧?都說了養豬不掙什麼錢,乾啥還非得往裡麵搭錢啊。
見他們想要說話,林老太抬手壓了壓,“你們先聽我說。”
她清咳了一聲,“
你們說的是掙錢,我想的卻是你弟弟正在努力賺錢。養豬這主意是不好,可是他除了養豬,他又能乾得了什麼呢?”
鄉下來錢路子無非就是種田,養牲口,編筐子,打短工,給人當長工。
以林滿堂那懶做的性子,種田,打短工,當長工那是憑指望了。編筐子,他也不會,他也就剩下養牲口一條路了。
“那要不然就讓他養雞?”劉翠花試探道。
不等林老太反對,林福全頭一個擺手,“可拉倒吧。咱家四個孩子呢,為啥當初不在家養雞啊?還不是因為他嫌養雞臟,家裡全是雞屎嗎。”
劉翠花拍了下自己的腦門,竟是忘了這事兒。
養雞是不行了。養鴨的話,天天呱呱叫,估計他聽著也心煩。還真就隻有養豬了。
見他們沒話說了,林老太用拐杖敲敲地麵,“你們是親兄弟,你弟賣涼粉都想著你。現在他隻是管你借錢,又沒說不還。你連這點忙都不幫?”
林福全額頭滴汗,“好,我借給他。”
林老太這才滿意了,“這才是我的好兒子。”
看到大兒媳笑得有些勉強,她又補充一句,“你也彆覺得你弟就還不上你的錢。你想想他這個夏天光賣涼粉就掙了不少。明年夏天肯定還要賣涼粉,到時候就有錢還給你們了,不會少你們的。”
提起涼粉,林福全和劉翠花這才放下一半的心。二弟靠賣涼粉就把三間大瓦房蓋了。他應該還是有點本事的。
吃完飯,林福全來找林滿堂,答應借他錢,末了問他什麼時候要。
林滿堂樂了,他大哥對他真是沒話說。比他前世那個弟弟強多了。
“先不急。我一共需要五十吊錢,你這邊隻有二十吊,我得再借些。”
林福全騰得從凳子上跳起來,“你說啥?要五十吊錢?”
林滿堂點頭,“是啊,我得鋪宅基地,買磚蓋院牆,搭豬圈,還得給豬圈底下鋪條石。”
林福全聽得一愣一愣的。用磚蓋院牆,搭豬圈,鋪條石?何著它這豬住的比人都好?
林福全定定看了弟弟半晌,一次花出去這麼多錢,他這二弟就一點都不心慌嗎?
可人家這叫一個穩,林福全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隻歎了句,“你心裡有數就好
。”
林滿堂再三向他道謝,林福全擺了擺手,“得了,我去下地撒種了。”
再有五日就到寒露,種小麥最佳時期就是寒露的前後五天。
林滿堂點頭。林福全走了幾步突然問,“對了,你那地都犁好了,打算啥時候下種啊?”
林滿堂笑道,“我打算種花生。你也知道花生秧可以用來喂豬。”
林福全蹙眉想了會兒,“春花生?咱們這兒春天來得晚,你要種春花生得到三月中旬了,到時候要耽誤一季了。我看你還是種秋花生吧。”
是這樣嗎?林滿堂細想了下,他大哥說得倒也在理。要是種了春花生,他下季肯定就不能再種了。
倒不如這季先種小麥,再季再種花生,到時候豬一樣有花生秧可吃。
等林福全走了,林滿堂便開始了他的借錢之旅。
第一站:關屠夫家。
關屠夫正在家殺豬,離老遠就能聞到血腥味以及夾雜在其中的腥臭味兒。
林滿堂站在院門口,看他熟練解豬,三兩下就將一頭大肥豬處理妥當。
有幾個外村人站在邊上挑豬肉,關屠夫忙個不停。
過了半個時辰,那幾個外村人陸續離開,林滿堂這才走了過去,將自己打算建豬圈養豬的事說了,然後說出自己的來意,想借五吊錢。
關屠夫到底是個生意人,比林福全會說話,“林子,你想養豬,關叔頭一個支持你。但是吧,關叔跟你說,借錢養豬這事真不靠譜。你聽聽我給你算一筆賬啊。”
“現在抓一頭小豬仔大概在300文,養一年,喂到200斤,生豬價格在6文4,也就是960文,每頭才掙660文,為這點錢,你得天天下地割草。這豬也不能光吃草啊,你得給它喂麥麩才能長膘。
算下來,你辛辛苦苦一整年才得了500文。你十頭,就是五吊錢。你買人,建豬圈,買麥麩,這麼算下來,光成本得三十吊錢。你得養五年才能回本。這萬一豬生了病,你這一年白忙活了。
你聽叔的,你先養一頭試試看,積攢些經驗,後年你再多養幾頭。”
林滿堂掐著下巴想了一會兒,還真是,看來二十文一斤是便宜了。他要不要再加五文?
聽說雞都賣二十文一斤,沒道理豬比雞還便宜吧?
林滿堂拍著巴掌
,“那我到時候讓我媳婦把豬肉做好吃點,你也知道我媳婦廚藝有多好。嗯,到時候賣二十五一斤。”就這麼愉快決定了。
關屠夫:“……”
算了,到底還是年輕,因為賣涼粉掙到錢,他就以為自己豬肉想賣多少錢一斤都沒問題。
這鄉下都是啥人啊,誰虎啊,吃二十五文一斤的豬肉。
關屠夫正忙呢,哪有空給林滿堂講那些大道理啊,隻想著趕緊打發他走算了。
“滿堂啊,不是叔不幫你,而是我家裡有仨個兒子,下頭兩個兒子還沒成親呢。這娶媳婦進門,我得準備彩禮,得給他們蓋房子。”為了說服力,“這不,你家隔壁的那兩塊宅基地就是我家的……”
還沒說完,林滿堂劈手打斷,眼底全是驚喜,“真的?那正好。我還想去找村長問問我家隔壁的宅基地是誰買下來的呢。我這不要養豬,就把隔壁宅基地先租下來。那我不用再跑一趟了。”
租宅基地倒是沒問題,關屠夫還不打算給兒子分家。所以想先攢些錢,等錢攢夠了再蓋房子。
“行啊,咱們鄉裡鄉親的,我一年按照一吊錢租給你。”
這宅基地是中等田,一畝地每季收成是一吊錢,半畝地每季收成是半吊錢,換成一年就是一吊錢。
他要一吊錢租出去,等同於省了種地的麻煩,其實不虧不賺。
林滿堂答應,不過他要一次簽五年,“我打算蓋豬圈,您要是突然不租給我了,我這豬圈就得拆,那可就白折騰了。”
關屠夫想了想,等攢到錢,他可以先給二兒子蓋,小兒子要是成親,可以把老宅拆了,大兒子已經成家,等個五年再蓋新房,也可以。
他點頭,“行,我答應你了。”
話雖如此,林滿堂還是不放心,他回家取了一盒糕點,去學堂找了文先生,請對方幫忙寫份契書。
文先生得知來意,給他寫了三份,林滿堂聽他念了一遍,笑著道謝。
出了學堂,他將契書打開,仔仔細細看了一遍,確定無誤,去找關屠夫蓋印。
關屠夫見他搞這麼鄭重,誇讚一句,“行,你小子一看就是乾大事的人,居然能準備得這麼齊全。”
林滿堂撓頭傻笑。
關屠夫認字,看了一遍契書,
確定無誤後,按了指印。
林滿堂收了契書,“那我回去給您取錢。今年您可彆在那地種東西了。”
關屠夫擺擺手,“不用取錢了,我這家裡也沒閒錢借給你,這樣吧,這每年一吊錢,租五年正好五吊錢,我就當借給你了。”
林滿堂樂了,“行啊,還是關叔對我好。”
他一走,關大郎再也憋不住了,“爹,他要養豬,你怎麼不提醒他啊?”
關屠夫斜了他一眼,“提醒啥啊?一個村住著,他能不知道養豬不劃算?我再提醒,他還以為我咒他呢。回頭他要是生氣,不賣咱家豬咋整?”
關大郎沒想到他爹想得這麼深遠,愣了下,“可他剛說要賣二十五一斤呢?”
關屠夫手指點著大兒子笑了,“你是不是傻啊,什麼肉價輪到他一個養豬的來定了?”
關大郎撓了撓頭,黑臉漲得通紅。剛剛林滿堂一本正經吹牛,唬得他一愣一愣的,他還真信對方能賣出二十五文的高價了。
從關屠夫家出來,林滿堂又去了第二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