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利一路狂奔至張家莊,進了村子,每家門口都貼著白對聯,他一顆心惴惴不安,甚至不敢再往前走。
他站在村子那條小道上,有些束手束腳,村外有人抬紙紮的白馬、金元寶、銀元寶、香車等物路過,他自動給大家讓位置。
就在他愣神時,有人從隊伍裡衝過來,跑到他麵前,“大利?你回來啦?”
大利猛然抬頭,就見張二哥衝他眨眼,“你?二哥,你沒事吧?”
張二哥搖頭,“我沒事啊。”他苦了臉,“我沒事,但是我阿爺阿奶都沒了。”
大利心砰砰跳,“那我……你妹妹呢?”
“她也沒事。”張二哥擺手,“我之前不是跟你說了嗎?我三弟今年要成親,那天我們全家去媒婆家請期去了。”他拍拍胸口,一陣後怕,“我跟你說,那天我娘覺得姑娘家去不好,差點把我妹留在家。幸好我妹鬨脾氣非要跟著。要不然……”
大利聞言大鬆一口氣,“可真幸運啊。”
“可不是嘛。誰能想到呢。”張二哥拉著他的手,“走!你跟我去我大伯家燒紙錢吧。我大伯一家也都沒了。真的……那些人太壞了,連我小堂妹都沒放過。”
大利四下看了看,“你們村死了很多人嗎?”
“是啊。死了大半,我爹是村長,正在安撫各家,那些絕了戶的人家,我爹還要召集大夥商量怎麼處置他們的房屋和田產呢。”
良國律法規定,外嫁女是沒有資格繼承娘家財產的,都是歸本族所有。
像文先生這種沒有本家的人,財產才能由娘家繼承。
大利跟著去上了兩炷香,出來後,碰到未來嶽父。
張村長拍拍他肩膀,“你們家怎麼樣?”
這幾天可把張村長忙壞了,根本顧不上去小莊村看一眼,現在看到大利,就想問問未來親家那邊怎麼樣了。
大利便把小莊村的情況說了,張村長點點頭,“人沒事就好。房子再蓋就是。”
大利點頭,也不敢給他添麻煩,就說自己要回去了。
張村長也沒留他。
這次死的人太多,各家也不打算辦喪宴,大利還沒娶張家姑娘,所以也不用過來守靈。
大利出了院子,剛好碰
到張姑娘,她紮著白帶,頭戴綠花,眼睛腫成核桃。
本來圓潤的小臉此時瘦了兩圈,竟有些像瓜子臉。
大利四下看了看,低聲問,“你還好吧?”
張姑娘抬頭,看到風塵仆仆的大利,聞到他身上殘留的豬臭味兒,“你剛回來?”
大利點了點頭,撓撓有些發柴的頭發,“我家被燒了,我聽說張家莊出了事,就過來看看。”
張姑娘緊張地問,“那你家人沒事吧?”
“沒事兒。都好著呢。”
張姑娘點點頭,又抹了下淚,“那就好。”
心愛的姑娘在自己麵前哭,大利有些不知所措,隻顧著撓頭,乾巴巴說,“那個…人死…不能…”說了半句,記不住下麵的詞了,曉曉之前教過他的,他給忘了。
張姑娘卻也沒嫌棄,意思倒也能領悟到,“我就是控製不住。我爺奶很疼我的。他們去得太突然了。”
雖然她一直知道阿爺阿奶年紀大了,總有一天會走的,但她沒想到會走得那麼突然。
大利掐著手指,心跟著一塊難受,“你彆哭了,他們在下麵看著咱們呢。要是你哭了,他們得多心疼啊。我聽曉曉說,人死了之後,要轉世投胎的,你爺奶這麼好,下輩子準能投個好胎。”
張姑娘從未聽過這些,一時竟忘了哭泣,“還有呢?”
大利絞儘腦汁回想曉曉說的那些道家故事,張姑娘越聽越著迷。
沒過多久,大利肚裡那點存貨全被他倒騰出來了,張姑娘還意猶未儘看著他。
那雙眼睛恢複往日的神色,可大利心虛,抹了下額頭上的汗,“那個…你好好給你阿爺阿奶守靈吧,我要回家了。我家屋子沒了,我要回去蓋屋子呢。我走了哈。”
張姑娘點點頭,戀戀不舍送他出來。
大利擺手,“我自己走吧。不用送啦。”
他腳底抹油跑了,等拐過巷子,他才停下,拍了拍胸口,要死了,差點被她發現自己就是半桶水。
走了沒幾步,大利發現一個熟人,“周叔?”
周木生回頭,就見大利跑過來,“你這是?”
大利撓頭,“我們村子被燒了,您知道嗎?”
周木生點頭,“知道。”
他家隻有幾間土坯房,燒了也沒什麼可惜的。但是其
他家就比較可惜了。尤其是滿堂家的幾間瓦房,花了不少錢。
“周叔?您這是?”
周木生指指前麵,“我陪主家過來送棺材。”
此次發生兵亂,張瑞和的親人也死了不少,隻留下一個十三歲的侄孫在坡地那邊修剪樹木,剛好躲過一劫。
之前張瑞和的大哥不願認這個弟弟,晚輩也不能不聽長輩的話,與張瑞和也不怎麼來往。
這會張瑞和再登門,六神無主的侄孫向張瑞和討主意,於是張瑞和就帶著周木生給大哥一家主持喪葬事宜。
彆家的棺材都要等一兩個月才弄到。
張瑞和從鄰縣花高價買回來,今天就運來了。
大利看著張瑞和穿著白衣,腰紮白帶,正指揮人將棺材抬進院子。將死者安置到棺材裡,守七天靈就能入土為安了。
大利歎了口氣,與周木生道了彆就回了小莊村。
劉家村這邊,林曉回了家,將村民們回來一事告訴了她娘。
李秀琴鬆了口氣,“那就好。”
方六曲進來診脈,林曉給他讓位子。
診完後,方六曲鬆了一口氣,麵色還是有些凝重,“你兩副藥吃下後,胎保住了,但是你這次虧了身子,生完後,至少五年不要懷。一定要好好保養。”
李秀琴點頭,“好,我記下了。”
她又問方六曲,“寶柱呢?他的病好點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