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魏嬈比昨日敬茶起得晚了些, 不過這次她是自己睡醒的,舒舒服服地在床上翻了半圈,睜開眼睛時, 竟覺得神清氣爽, 仿佛半夜並沒有被陸濯糾纏一樣。
回想當時,魏嬈眸光流轉, 情不自禁地往被窩裡縮了縮。
困是困的,可一旦開始,便叫人沉浸其中,也羞也喜。無論白日如何端莊守禮, 到了那個時候都坦誠相對, 他再也不是什麼清高溫潤的世子爺,她也不是什麼驕縱不羈的郡主, 她與陸濯, 隻是一個男人與女人,呼吸糾纏, 親密無間。
原來這便是夫妻。
丫鬟們進來服侍她起床, 等魏嬈走出內室, 陸濯也過來了, 他起得那麼早, 竟然也還沒有用早飯。
“世子爺說了, 要等郡主一起。”碧桃笑著解釋道。
魏嬈斜了陸濯一眼。
陸濯幫她拉開椅子, 請她落座。
早飯仍然備了補湯, 魏嬈喝了半碗,白裡透紅的氣色更好了。
時候不算晚, 也不算太早,吃過飯魏嬈與陸濯便出發了。
馬車早已準備好, 陸濯扶魏嬈上車,進了車廂,兩人再次單獨相處起來。畢竟新婚,每到了這種時候,魏嬈便難受控製地會想起晚上的情形。她不知道陸濯君子的偽裝下在想什麼,怕他用那種眼神看過來,索性靠著車板閉著眼睛假寐。
陸濯坐姿端莊,雙手放在膝蓋之上,餘光便是她白皙的臉紅豔的唇,車輪轉動發出的骨碌聲越發顯得車廂裡過於安靜,安靜得像夜晚,可以為所欲為的夜晚。她的手仿佛還勾著他的脖子,她的輕哼啜泣好像還在他耳邊。
至此,陸濯方知自己的定力在她麵前有多不堪。
“郡主出嫁前,娘娘對我態度如何?”陸濯喝口茶水,開口轉移注意力。
魏嬈長睫微動,如實答道:“我願意嫁你,又是皇上賜婚,娘娘當然希望你我能夫妻恩愛,不過娘娘心裡還是怨你的,短時間大概不會給你笑臉。”
陸濯能夠理解。
父母對子女的維護、擔憂是不一樣的。譬如說,如果有人暗算他,陸濯可以有耐心慢慢追查線索,可如果有人暗算他孩子的性命,陸濯便恨不得馬上抓出對方一擊斃命。
他冒犯魏嬈那幾次,當時的他好像都有他自己的理由,事後他悔改了,馬上就去向魏嬈賠罪,希望得到她的諒解。但如果未來女婿像他冒犯魏嬈那般冒犯他的女兒,陸濯會從女婿的角度考慮問題嗎?不會,他隻會抓住女婿教訓一番,讓他滾得遠遠的,再也彆出現在女兒麵前。
想到這裡,陸濯越發慶幸。
他能追回魏嬈,是因為魏嬈長大了,因為魏嬈足夠自由,給了他見她的機會。如果魏嬈還是個生活在父母身邊的小姑娘,如果她是個乖乖聽從父母之命的女兒,陸濯可能真的要錯過她了。
陸濯伸手,握住了魏嬈搭在腿上的小手。
魏嬈吃了一驚,睜開眼睛看過來,就在她想斥責他不要胡鬨時,就對上了陸濯充滿歉意的眼神。
“如果可以重來,我定不會那麼對你。”陸濯道。
魏嬈想了想,笑道:“如果可以重來,你便可以避開戰場的敵情,便不會受傷,你沒有受傷,又如何會有我為你衝喜?”
陸濯一怔。
魏嬈玩味地看著他:“真那樣,世子在後花園裡種的便是牡丹花了。”
她雖然在笑,目光已經開始變冷,陸濯反應多快,笑著道:“我說的重來,隻是時間倒回去,我仍然記得你,既然記得,我怎麼會娶旁人,定是先退了前麵的婚事,再三媒六聘去求娶郡主。”
魏嬈哼道:“那祖母乃至全京城的人都該懷疑你中邪了。”
陸濯看著她道:“不是中邪,是中了芍藥精的媚術。”
魏嬈聽了,一巴掌拍開他的手,低聲叱道:“誰稀罕對你施展媚術,根本就是你貪色重欲,裝得像個君子罷了。”
陸濯賠笑道:“好好好,是我色迷心竅,與郡主無關。”
油腔滑調的,魏嬈瞪他一眼,彆開臉不理他了。
陸濯哄好了她,車廂重新安靜下來,這才心有餘悸地思考了另一種可能。如果他沒有在戰場受傷,沒有認識過魏嬈,那他與謝六姑娘的婚事肯定會照常進行……
念頭剛起,便被陸濯掐斷了,並且第一次慶幸當年所受的傷。
皇城到了。
陸濯先下車,一抬頭,就見韓遼穿著龍驤軍暗金色的官袍從裡麵走了出來。
陸濯視若無睹,隻提醒魏嬈戴上帷帽。
進宮是不該戴的,但女眷的馬車裡都備著帷帽、麵紗,陸濯不想讓韓遼看到魏嬈。
魏嬈正奇怪陸濯為何提出這種要求,外麵突然傳來一道有些熟悉的聲音:“守城陪郡主來給娘娘請安?”
陸濯竟然沒有理會那人。
魏嬈戴好帷帽,從車廂裡探出來,視線一轉,終於見到了已經走到陸濯身邊的韓遼。
雖然韓遼娶了表姐周慧珍,可魏嬈與他唯一的一次近距離見麵還是四年前的龍舟賽上,韓遼與陸濯、戚仲愷等人比試結束一起來摘星樓拜見元嘉帝與太後娘娘。後來韓遼去閒莊做客,魏嬈作為女客,也沒機會見他,當然,有機會魏嬈也沒興趣去見。
魏嬈隱約記得,四年前初見韓遼,印象中韓遼是個儀表堂堂看起來十分年輕的男子,隔了四年再見,韓遼終於比較像一個三十五六的中年男人了,笑起來眼角多了幾道皺紋,且他雖然容貌出眾,目光卻顯得渾濁,沒有陸濯四叔那麼儒雅俊逸。
好色之徒,又能有什麼好氣度。
“嬈表妹,恭喜新婚啊。”見到魏嬈,韓遼目光灼灼,似乎想將那層薄紗穿透。
魏嬈險些被他惡心死,淡淡道:“韓大人還是喚我郡主吧。”
韓遼就像沒聽懂魏嬈的嫌棄之意似的,兀自套近乎道:“咱們是姻親,表妹跟姐夫,喊……”
他沒說完,陸濯直接托著魏嬈的手,越過韓遼往宮門裡麵走。
韓遼不配見魏嬈的臉,也不配魏嬈多與他浪費口舌。
魏嬈明白了陸濯的意思,頭也不回地往前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