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稀裡糊塗的就脫不下來了。
到了樓下還有些猶豫,也不知怎麼想的,終還是穿著來了。
結果,外頭人雖不多,可是一路上,不知是錯覺的還是怎地,隻覺得有好幾個在偷瞄著她,石青不自在了。
這會子,到了學校裡,許是化了點妝,與平日有些不一樣,無論是領導,同事,還是同學們,無論是誰見了,第一句準是誇讚沒錯了。
有幾個有些眼力勁兒的一眼便認出了身上的牌子,看待她的眼光便有些意味不明。
便是認不出的,隻誇著她今日穿的這一身衣裳好看,非常適合她,隻忙摸著她身上的麵料,直讚料子好,問她多少錢,哪兒買的,她隻扯著笑,隨便報了個千八百的。
沒有想到不過是換了件衣裳,竟然還引得了這麼多的關注。
她還真是有些不習慣,早知道還是穿她的羽絨服來得自在。
將幾個學生領到了會議室伴著音樂又排練了兩次,這時候校園裡已經有陸陸續續賓客入場了。
所幸這會子雨勢有些小了。
校園裡人卻是多得嚇人。
恰逢每個班的學生們由著班長領著,正排著隊進入體育館,恰逢體育管外的操場上停滿了車子,一時進進出出地,堵得沒邊。
石青臨時授命要將重新調整好的節目順序單預備送去體育館後台,交到主持人手裡,見體育館正門外一時被堵住了,擠不進去,便退了出來,打算繞過操場,由側門進入。
哪知,才剛擠出來,正轉了個身子,就恰好被路過身旁的一輛車子濺起了一身泥水。
石青一愣。
隻連忙低下頭去查看,發現大衣靠近大腿外側位置的一大片區域都沾上了泥水,泥巴水較為稀釋,並不算特彆的明顯,可是石青隻覺得心疼。
這衣服···
石青一時顧忌不了那麼多,隻忙從口袋裡掏出了紙巾,蹲在了地上進行擦拭。
可是,一連擦了好幾遍了,還是有些淺淺的印記。
石青隻有些無奈的歎了口氣。
一抬頭,卻發現那輛車子就停在了她的跟前,她以為裡頭的人會搖下車窗給她道歉呢,卻見那車子雄赳赳氣昂昂的當著她的麵直接拐了個道便一溜煙地開走了。
尤是石青這樣好脾性的人,都忍不住對著那車的車尾巴抿了抿嘴,還真是沒禮貌啊!
因著趕時間,石青隻匆匆將衣服上的印記粗略的擦拭了,想著待會趕快將節目單送過去,自個在到洗手間好好整齊一下吧,也隻能如此了。
一時繞到了操場後邊,恰好就在停車場附近。
石青遠遠地便瞧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雖然視線有些模糊,但那麼醒目的身姿總是無法讓人輕易忽視的。
穿了一件黑色的風衣,看似隨意,隻身形頎長,身姿卓約,風華愈顯。
石青不由愣了愣,隻下意識的放緩了自己的步伐。
那人雖背對著她,但是很是奇怪,她一眼便認出來了。
正在舉目四處張望著,恍然間,好似還回過頭來看了一眼。
不多時,便見體育館外,一眾穿著正裝的領導迎了出來,幾人握手寒暄,很快便消失在了視線裡。
這麼突然的瞧見,儘管僅僅隻是個背影,儼然有種恍然隔世的感覺,好像之前的那一幕幕恍惚隻是一種錯覺。
石青一時心下有些複雜。
將手中的節目單交給主持人後,石青特意到洗手間,將衣服上的汙漬洗淨了,出來時,衣服上的泥印子全無,取而代之的則是一大片水印子。
這樣大片大片,明晃晃的,特彆的招眼。
石青回到體育館時,慶典差不多將要開始了。
整個體育館聚集了兩千多人,因著典禮還未曾開始,到處都是人頭攢動,熱鬨非凡。
每個班與班之間,年紀與年紀之間都劃分好了區域,石青找到自己暫時負責的那個班的區域,前去打探、叮囑了一番,又對著待會兒將要上場表演節目的學生們加油打氣,這才準備尋找著自己的位置。
老師們的位置有固定的區域。
校領導、教育部門的領導同事、及重要的特邀嘉賓的位置靠前,隨後分彆是學校的同事們、及受邀到訪的校友們。
石青因著將要上去領獎,位置被安排在了稍微靠前的地方。
這邊才剛坐下,便聽到後頭有人在喚她,石青回過頭來,隻見趙然正偷偷指著一個方位衝她使眼色。
石青順著她的指向瞧過去,一眼就瞧到了那個熟悉的身影。
被安排在了第一排,靠近中間的位置,就挨著校長坐著。
而她就坐在了第三排,他的斜後方,一抬眼,可以輕而易舉的見到他的側臉。
若是方才在外頭,那麼匆匆的一眼,隻以為是自己瞧錯了話,那麼,此時此刻,人就對方就坐在自己跟前幾米開外的位置,顯然就是呢。
除了前幾次私底下單獨吃過幾次飯以外,大部分時候皆是那麼一大幫子聚的,有時眯著眼,瞧著一副吊兒郎當的相,卻沒有想到正經的樣子竟然是這樣子的。
也是呢,他們那一幫子中,瞧著個個不著調的,隻是,又豈非是個簡單的呢?
許是年輕,又生得英氣俊朗,端得一副沉穩的做派,在一眾大肚便便的中年、甚至是老年堆裡顯得格外的招眼。
隻聽到坐在旁邊有兩個剛畢業的年輕老師,正指著偷偷地議論著呢。
石青默默地瞧了他的背影一眼,便很快的收回了視線。
慶典的流程與往年一樣,或者說學校但凡有個什麼大型的活動,流程大多是大同小異的。
無非先是校領導挨個發言,總結及歌頌在過去的這一年裡,學校取得了怎樣的輝煌、榮耀之類的,然後展望新的一年,及未來這些年,學校有著怎樣的規劃及目標之類的。
有的領導發言一板一眼,催人哈切連天,有的領導妙趣橫生,惹得全場數千人一齊發笑,場麵倒也壯觀。
石青跟著聽得很認真。
隻明明很認真的,到最後不知怎地,竟莫名其妙的就發起呆來了,隻目光有些微微呆滯。
主持人站在舞台上慷慨激昂起來,也不知道說了些什麼,遠遠的也沒留意聽。
隻隱隱聽到什麼邀請特邀嘉賓徐先生做捐獻儀式的致詞之類的。
然後就感覺整個場所的氣氛一下子就安靜了下來。
隔了有些遠,這日佩戴的是隱形眼鏡,許是許久沒戴了,隻覺得眼睛裡有些癢癢的,便將其取下來了,一時,舞台上的人也看不真切,隻忽然覺得那聲音有些許熟悉。
她微微的眯起了眼,順著那舞台望去,視線裡是一片模模糊糊的,儘管如此,於朦朧中那樣醒目的身姿總是讓人忽視無略。
雖不甚真切,但那舉手投足裡,隻覺得有種說不出的熟悉。
她隔著人群遠遠的看去,隔著偌大的人群,就如同隔著整個世界。
這才知道,學校那棟新的體育館就是他出資捐獻的,非但如此,便是學校裡有好些獎學金、困難戶的補助等一些扶貧項目的讚助,都有他的份。
學校此番回了許多校友,舉行過捐獻儀式後,便是與石青有關的師生表彰大會了,表彰大會過後便是學生們帶來的才藝表演。
他是頒發榮譽證書的嘉賓。
她是接受榮譽證書的老師。
站在同一個舞台上的那一刻起,石青便覺得極為不自在,不為彆的,僅僅為著自個身上的這身穿戴。
從小到大,隻從未覺得有比這樣還要難看的時刻。
是啊,口口聲聲的說不要,不適合,太貴了,可轉眼就背著穿著四處招搖過市呢。
明明已經與人···算是劃清界限了吧,可是還將人送的衣服美滋滋的穿在了身上,還是在這樣如此重要的場合中。
真想找個地洞鑽進去就好了。
石青一直微微低著頭,壓根不敢看對方的眼。
他禮貌而有涵養的與前一名獲獎的老師握手道喜,到了石青跟前,隻接過了禮儀手上的榮譽證書,禮貌的遞到她的手中,她還未曾來得及接穩,他就提前鬆開了。
石青嚇得一跳,隻忙眼明手快的弓著身子,好在一把接住了。
兩個人四目相對的那一刻,視線往她身上瞥了一眼,她似乎看到了他眼底微微的嘲諷。
他伸手與她握手,極為敷衍的道了一聲:“恭喜。”
很快便將手抽了,不再多看一眼,走向了下一位。
她嘴裡的那一句謝謝一時被卡在了喉嚨裡。
不知道是如何下的台。
隻一邊走著,一邊朦朧的想著,這樣也好,這樣也好啊!
終歸不是自己想要看到的麼?
橫豎是不會再有任何交集了的,甭管旁人如何看待你,你是怎樣地,好的,壞的,且又如何呢?
接下來是便是欣賞學生們的表演節目了。
雖然外頭天氣不大好,但是絲毫不影響此番校慶十分順利、圓滿的舉行成功,據說這次校慶,學校是碩果累累。
校慶結束後,便是校友的聚會,學校亦是在酒店安排了晚宴,特意宴請了一些舉足輕重的人士參與。
石青等幾個獲得了表彰的老師被邀請坐在了頭兩桌,挨著領導坐一桌,隻覺得誠惶誠恐的。
原來從事教育工作的人士,那敬起酒來,絲毫不比外頭那些個跑單子的啊,做業務的啊來得輕鬆。
石青一貫有些拘謹,且是喝不了幾口酒的,與她同一桌的那個小姑娘,那敬酒的說辭乃是一套一套的,且說話落落大方,毫不見拘謹,惹得飯桌上一眾領導樂的直紅光滿麵的,相比之下,石青隻覺得自個有些上不得台麵。
偏偏那個副教導主任還單獨點了她的名,催促著:“小石啊,不要窩在飯桌上不起身啊,瞧見沒,校長那桌你得去敬敬酒了,咱們這一桌的都去過了,就差你一個呢!”
說著隻替她將她的酒杯滿上了。
石青一時推脫不過,隻得硬著頭皮端著酒杯過去了。
偏生有人趕在了她的前麵,兩人一前一後過去的。
她本是打算說幾句冠冕堂皇的說辭,意思意思應付一下就行了,結果前麵的那位女老師乃是個豪邁的,不但與每一個挨個單獨敬了酒,挨個說了一長串不同的敬酒詞,一時氣氛上來,竟然還喝起了交杯酒來了。
石青見了直打退堂鼓,不料,卻被教導主任一把逮了個正著,直道著:“哎哎,小石,你來得正好,你今天獲得了表彰,怎麼的也得敬一敬為你頒獎的人啊!”
說著,隻笑嗬嗬的對著坐在對麵的主賓位置的人道著:“喏,徐總,這位便是咱們學校裡的優秀教師小石,乃是咱們學校一等一的,難得的才氣美女,您今個還為她頒獎來著,嘿嘿,我看你們兩個一個男才,一個女貌,又如此有緣,怎麼地也得碰一個吧!”
說著,教導主任隻對著石青使了個眼色,道著:“這美女敬的酒,徐總定會賞這個臉的···”
教導主任說完。
石青抬眼,便見對麵的人看了過來,看了她一眼,沒有說話。
石青隻有些尷尬,見飯桌上的人開始打趣了起來,無非是好不容易逮著了個她這樣的單身女子,便玩笑似的與同樣單人人士的他湊成一對了,這可是酒桌上的常態。
他是學校的貴賓,是學校的錢袋子,學校自然是小意捧著、敬著。
石青隻得硬著頭皮,對著他遙遙舉杯,低低的道著:“我敬您一杯,徐總。”
說著隻將酒杯裡的酒一飲而儘。
喝到最後一口忍不住咳了咳。
飯桌上的人都拍手叫好。
卻見那人見狀,眯起眼看了她好一會兒,半晌,隻端起了桌前的酒杯放到唇邊輕輕地抿著一口,嘴裡低低地道著:“幸會,石老師。”
石青見狀有些意外,倒也心下一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