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淑怔在當場, 恍若失神,幾瞬之後,眼淚不受控製的流了出來。
半晌之後, 她很用力的搖頭:“不,不是的!”
那張原本蒼白的臉孔這時候終於恢複了血色, 徐淑漲紅著臉,竭力同福寧郡主分辯:“我阿娘是很疼愛我的, 阿耶也是,我……”
福寧郡主覷著她的神色,輕輕搖了搖頭,沒再繼續那個話題, 而是道:“這事兒你還跟彆人提過嗎?我是說唐家向嘉定侯府索取五十萬兩禮金這事兒。”
徐淑不由得麵露難色。
福寧郡主明白了:“那這樁婚事八成就成不了了。”
她說:“唐家的女兒又不愁嫁,何必非得許給嘉定侯府呢, 索取五十萬兩的禮金, 嘉定侯府難道不明白這本身就是一種委婉的推拒?倘若上門提親的是曾元直, 唐家隻怕一個子兒都不會要,早就高高興興的把女兒給嫁過去了!”
“本就不太情願同嘉定侯府結親,現下為了這五十萬兩,又惹得你們府上牢騷滿天,人家先前就算是肯, 現在必然也不肯了……”
福寧郡主這話還沒有說完,那邊四公主已經敏感的察覺到了什麼, 遲疑著放輕腳步走到對麵那從花木後邊去往裡一瞧,登時生氣起來:“你們怎麼在這兒偷聽彆人說話啊!”
徐淑捂著臉驚叫一聲,又羞又急。
喬翎同毛叢叢對視一眼,都不免有些窘迫,起身見禮, 隔著一排花木,歉然道:“我們原本是想走的,隻是那會兒你們已經開始說了……”
四公主同毛叢叢倒是沒什麼糾葛,隻是同喬翎有些舊怨,此時仇人見麵,難免要發作出來:“我們已經開始說了,你們就能理直氣壯的偷聽?好沒由來!”
倒是福寧郡主探頭過來,說了句公道話:“四姐姐,是人家先來的呀。”
她指了指花木那邊的路徑,說:“隻能從這邊過去,兩位夫人要是晚來的,我們必然能夠瞧見,既沒見到,可見是人家先到的,反倒是我們攪擾了人家的談話呢。”
四公主好容易抓住仇人的一根小辮子,沒成想還被堂妹給鬆開了,再想到先前福寧郡主大人似的說的那一席話,是她這個堂姐絕對說不出來的,心下不快愈發重了起來:“福寧,你是不是故意想跟我作對?怎麼我說什麼你都要反對一下!”
福寧郡主可不怕她,聽完就把眼睛一瞪:“四姐姐,你是想吵架嗎?彆人怕你,我可不怕!”
四公主:“……”
四公主臉上不由得流露出憋屈又氣憤的神色來。
怎麼吵?
沒法吵。
論口齒,她比不過福寧。
論身份——公主的身份也隻有在麵對臣女的時候才頂用,麵對福寧郡主這個嫡親的堂妹可是一點用都沒有!
齊王是當今的胞弟,福寧郡主又是齊王唯一的孩子,自家骨肉吵鬨起來,彆管是鬨到大公主麵前,還是鬨到聖上麵前,被罵的一定是四公主!
當姐姐的怎麼能欺負妹妹?
尤其你這個姐姐還不占理!
太後娘娘還在,那聖上跟齊王就算是還沒分家的兄弟倆,堂姐妹吵了嘴,四公主難道還敢大喊一聲“我是公主,你隻是個郡主,你馬上給我跪下”?
四公主隻能憋屈的認了。
她沒說話,隻是額外惡狠狠的瞪了喬翎一眼。
喬翎:“……”
喬翎有點委屈的撓了撓臉,小聲說:“你瞪我乾什麼?跟你嗆聲的是福寧郡主,你瞪她呀。”
四公主:“……”
毛叢叢:“……”
福寧郡主:“……”
福寧郡主臉上一黑:“喂,我說越國公夫人,我還在這兒呢!”
喬翎看了看她,於是又小聲說:“我知道你在這兒,我看見了,隻是我也沒胡說八道啊,先前難道不是郡主在跟四公主嗆聲嗎。”
四公主:“……”
毛叢叢:“……”
福寧郡主:“……”
四公主氣壞了,反倒要站在福寧郡主那邊去,當下氣勢洶洶道:“先前福寧可是在幫你說話的,你現在這是什麼態度?!”
喬翎更委屈了:“我現在這個態度還不好嗎?我既沒有大聲說話,也沒有瞪人,更沒有犯下什麼了不得的大錯,我隻是巧合之下聽了幾句不該聽的私隱之言,這也是無心的呀……”
四公主見她如此,更生氣了:“喂!姓喬的!你——”
喬翎好聲好氣的說了幾句,見她死追著不放,也不由得生氣起來,眼睛一瞪,氣勢洶洶道:“乾什麼,你鐵了心想吵架是不是?差不多就得了!彆人怕你,我可不怕!”
四公主:“……”
毛叢叢:“……”
福寧郡主:“……”
平心而論,四公主真想跟她大吵一場,轉而想到上回自己的落敗,想到這畢竟涉及到徐淑的私事,甚至於今天是長姐大公主的生辰……
她又一次憋屈的認了命,狠狠跺一下腳,轉過頭去,不看喬翎了:“你們趕緊走吧。”
毛叢叢衝對麵三個女孩擠出來個笑,同喬翎一起朝徐淑致了個歉,便一處快步離開了。
走出去好遠一段路,回頭也瞧不見那三個女孩子的身影了。
喬翎才悄悄問了出來:“她們說的唐家是哪一家?”
毛叢叢以一種了然的語氣開口道:“就是大理寺卿唐家呀。”
喬翎上一次聽說大理寺卿,還是從盧夢卿口中聽見的,三司共同為劉七郎議罪,禦史台跟刑部都還算是維持了律令的尊嚴,隻有大理寺完全跪舔,給出了一個相當王八蛋的最終結果。
更晦氣的是,聖上選取了大理寺提出的議案。
這會兒她終於明白這是為什麼了:“原來大理寺卿是當今聖上的寵臣?”
喬翎將盧夢卿說的那些講了出來。
“不錯,”毛叢叢顯然對此早有了解,聞言便頷首道:“如今在位的這個大理寺卿,其實沒有太大的能力,人也庸碌,隻有一樁好處,那就是對聖上忠心耿耿——不過對於聖上來說,或許這就已經夠了。”
又說:“庾言私底下同我說過,或許也是為了叫他占住大理寺卿的位置,來日退了,好名正言順的扶曾元直上去呢!”
喬翎知道——那位大名鼎鼎的曾元直如今正為大理寺少卿,聽婆婆說,還很有希望可以承繼潁川侯府的爵位,不曾想這邊居然還有個大理寺卿的位置等著留給他?
她總算是明白了梁氏夫人說“聖上很喜歡曾元直”是怎麼個意思了,這哪是喜歡,簡直就是掏心掏肺的給他鋪路啊!
魯王這個親兒子都沒這個待遇!
又想起方才福寧郡主說的,倘若曾元直去提親,隻怕唐家什麼都不要就會許婚,不禁覺得稀奇:“曾元直還沒有成親嗎?”
毛叢叢神色自然道:“沒有呢。”
喬翎覷著她的臉色,心下古怪:“可是他很有名啊,應該也有二十多歲了吧?怎麼還沒有成家?”
難道那麼喜歡他的聖上居然沒有幫著張羅?
毛叢叢反倒覺得她的奇怪十分奇怪:“神都城內,不成婚的人不算少呀!”
她一個個數給喬翎聽:“盧相公,這位你總該知道吧?”
喬翎點頭:“這個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