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事忍氣吞聲地答應了, 轉而到後邊去找還在battle的韓王和世子。
他說:“那位公孫太太……”
韓王不耐煩道:“想留下吃飯是吧?你剛才已經說過了!”
世子不耐煩道:“我們家要破產了嗎?一頓飯而已,有什麼大不了的!”
管事說:“公孫太太還請了越國公夫人和其餘三位客人過來……”
韓王不耐煩道:“又不是吃不起,讓他們吃, 好酒好菜地招待著就是了!”
世子不耐煩道:“就是, 又不是吃不起!”
管事說:“公孫太太讓小人去吩咐侍從們收拾客房, 她要在這兒住下……”
韓王不耐煩道:“住下就住——什麼?!”
他勃然變色:“連吃帶拿也就算了,她怎麼還打算在這兒住下?這就有點過於厚顏無恥了吧?!”
管事說:“公孫太太不僅僅是一個人住下,她的幾位朋友也要在這兒住下……”
韓王:“……”
“喂!”韓王忍無可忍了:“這就有點太過分了吧我說——”
世子也忍無可忍道:“對啊, 這就有點太過分了吧就是說!”
韓王怒氣衝衝地一指兒子:“大郎, 你去把她們趕走!”
世子險些原地跳起來:“……你怎麼不去趕她們走啊?”
韓王:“……”
韓王惱羞成怒:“我要是敢去惹越國公夫人, 還至於聽說公孫大夫是她姨母之後, 就趕緊叫人好生把這尊佛送走嗎?!”
世子勃然大怒:“你都不敢乾的事情,憑什麼叫我乾?怎麼, 我的命就不是命啊?!”
韓王將一切都繞回到了起點位置, 惱怒不已:“是你兒子把癲人招來的!!!”
世子同樣惱怒不已:“都說過了他這麼乾也是為了替你出氣!!!”
父子倆兩看生厭地對視了幾眼,終於憤憤扭過頭去。
管事木然地站在一邊兒,怯怯問:“那這些人……”
韓王忍氣吞聲道:“不就是屋子嗎, 我們府上又不是沒有空屋子, 給他們收拾個院子出來也就是了……”
管事又悄悄去看世子臉色。
世子煩不勝煩地擺了擺手:“好生招待著,彆怠慢了, 他們想要什麼,就置辦上。”
管事應了聲, 畢恭畢敬地行個禮, 轉身走了。
徒留下韓王父子在房中唉聲歎氣。
“壞事了壞事了, ”韓王焦躁地像是熱鍋上的螞蟻,說:“請神容易,送神卻難呐!”
當今皇室血脈最為親近的宗室, 一是韓王,二是武安大長公主,齊王是當今的胞弟,依照本朝的禮製,太後未曾逝世,齊王便屬於皇室,而非宗室。
韓王作為如今的宗室長輩,雖然沒有參與政治,但卻憑借著血脈獲得了極其尊崇的地位,權力是地位的伴生品,錢是生來就有、怎麼花也花不完的,連皇帝都對他諸多禮遇,這樣的人生會有什麼遺憾?
沒有遺憾!
皇室出身的人,野心總是有的,然而看看天後的手腕,再去想一想當今上位前後的風波,他自覺不是那種實力超強的大野心家,也就散了跟這母子倆掰掰腕子的念頭。
就安安生生地在府上享受富貴,也就是了。
天後與當今有感於他的態度,都頗欣慰,難免要再三加恩,寬厚相待。
兩方都很滿意。
一直以來,韓王在神都城內的名聲都隻能算是平平。
要說好吧,他這個人的性格實在討厭,好為人師,見了誰都能說教幾句,生病的時候脾氣格外不好,誰遇上誰倒黴。
要說不好吧,倒也沒到承恩公府那種程度,起碼沒搞得在外聲名狼藉。
這算是一半的天性使然,一半的有意為之。
一個富貴王爺,血脈距離皇室如此之近,要好名聲乾什麼?
差不多就得了,哪能什麼好事都是你的?!
越國公夫人的事情,韓王雖然不知內情,然而他年幼的時候跟隨天後長於深宮,見過了多少腥風血雨,怎麼可能意識到越國公夫人身後潛藏的危險?
人可以有脾氣嗎?
當然可以。
隻是這脾氣必然不能比本事大,如若不然,一定會死的很難看!
當今這神都城裡,哪還有比越國公夫人脾氣更大的人?
脾氣大其實也不稀奇,脾氣大還以一種橫衝直撞的形式在神都城內活得風生水起,這就是越國公夫人的本事!
韓王看不透越國公夫人的根底,所以他選擇不得罪對方,不就是吃一頓飯嗎,他認了。
至多也就是養著越國公夫人那位姨母罷了,就算是養一輩子,給人養老送終,韓王府也養得起!
耗費一點小小的錢貨,抵消一個可能會有的來曆莫測的強悍敵人,怎麼想也得值得的!
這時候,韓王這麼想。
……
前廳。
公孫宴正同表妹和母親說起今次的醫鬨事件來。
“大夫進京以來,其實也沒得罪過什麼人,真要說仇家,八成就是大皇子府上那位了。”
他歎口氣,道:“事情早就結束了,都過去那麼久了,沒成想還咬著不肯放呢!”
公孫姨母與柯桃微露茫然之色。
喬翎便將當初白應替皇長子府上側妃診脈,卻陰差陽錯撞進了王府內帷裡的私隱,揭破之後觸怒了皇長子妃的事情說與她們聽。
末了,又頗中肯地說了句:“無憑無據的,也不能咬定了就是皇長子妃乾的呀,還是得有憑據才行……”
她問:“報官了沒?”
喬翎這會兒當官了呢,還是立時就能用得上的官:“這案子歸京兆府管,明天我到了衙門,保管把這事兒接下來,查個水落石出!”
白應微微搖頭,並不言語。
公孫宴便在一邊充當翻譯,將他的意思說了出來:“大夫來神都城裡開醫館,本心是想做點好事的,哪成想會變成這樣?一次兩次,心都冷了。”
又說:“你既然在京兆府當官,那我來問你,這事兒就算是被查了個水落石出,把幕後真凶給揪出來了,又會如何?”
喬翎被問得一怔,思忖幾瞬之後,徐徐道:“蓄意損毀他人財物,損毀他人聲譽,誣陷,還有公開場合尋釁滋事……”
公孫宴問:“如果這事兒真是貴人做的,能叫她去坐牢嗎?”
喬翎遲疑幾瞬,最終還是搖了搖頭:“多半還是賠錢了事。”
京兆府怎麼可能真的去審訊皇長子妃?
為了這案子,想把她傳召過去,都很困難。
“多糟心啊!”
公孫宴感同身受般地道:“就算是賠償,又能賠多少?五百兩,還是一千兩?這點錢,人家放在眼裡嗎?”
“等你千辛萬苦把醫館重新建起來了,我還找人去砸,查不查得出來且另說呢,就算是查出來,不也就是那麼幾百兩銀子的事兒?”
“可是咱們捫心自問,好好的醫館被人砸了,難受不難受?”
“因為這事兒停工,重新找人修房子,被人背地裡指指點點,煩不煩心?”
“憑什麼對方隻需要動動手指頭,就能叫咱們這麼難受,而即便事情發了,對方也受不到什麼像樣的懲處?!”
公孫宴說到最後,自己先前壓製下去的情緒都跟著氣憤起來了,他問剛從韓王父子那兒過來的管事:“你說這叫人生氣不生氣?!”
管事沒聽到前半截,隻聽了後半咕嚕,同為打工人,隱隱也覺得有點心酸,當下不假思索地點頭道:“這位郎君說的很是!”
公孫宴欣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問:“您怎麼稱呼?”
“擔不起擔不起,”管事趕忙道:“小人姓劉,單名一個全字。”
“劉管事,”公孫宴不無唏噓地道:“你是個性情中人啊!”
喬翎卻很了解這家夥的秉性,從頭到尾聽完,便開門見山地道:“你就直接說你想乾什麼吧!”
公孫宴一擼袖子,環顧左右之後,中氣十足道:“我要跟大夫一起去查清楚這案子,不管幕後真凶是誰——今晚上我一定以牙還牙,把這王八蛋的家給炸了!”
劉管事眉毛狠狠一震:“!”
喬翎哈哈大笑,覷著他說:“這才有點意思嘛。”
緊接著說:“我跟你一起去!”
劉管事眉毛狠狠兩震:“!!”
公孫宴笑著讚了一句:“夠朋友!”
又問母親:“阿娘,你去不去?”
劉管事滿頭大汗地看著她,澀聲道:“公孫太太……”
您倒是趕緊勸勸這兩位啊!
公孫姨母微微搖頭。
劉管事心緒稍定,眼巴巴地看著她。
卻聽公孫姨母溫溫柔柔道:“我有點累了,想去歇著,你們年輕人自己出去玩兒吧,小心點,彆惹出事來。”
劉管事:“……”
喂他們都要去把彆人家給炸了,還能怎麼小心彆惹出事來啊!
他真想抱著公孫太太的大腿跪地痛哭:你清醒一點啊公孫太太!!!
被他寄予無限希望的公孫姨母溫溫柔柔地繼續道:“惹出事來就趕緊回韓王府,天塌下來還有高個子頂著呢。”
劉管事眉毛劇烈顫動起來:“!!!”
汗流浹背了朋友們!
您幾位聚餐的畫風有點太法外狂徒了啊喂!!!
劉管事有心想勸,可也得這幾位肯聽啊?
他實在沒法子,隻能去回韓王話,告訴他們,越國公夫人的朋友是個大夫,今天店被人砸了,越國公夫人說要帶人去把幕後黑手揪出來,完事兒把黑手的老巢也給炸了呢!
韓王這會兒倒是雲淡風輕:“炸就炸唄,有什麼了不得的。”
他心想,一個大夫,能惹上什麼要緊人物?
再說,俗話講先撩者賤,越國公夫人隻是癲了點,但人品還是好的,既然說要去炸黑手的老巢,那多半也沒冤枉他!
韓王懶得多管閒事:“隨他們去吧,無謂多管。”
世子也說:“就算是真的炸了,最後牽扯到我們家,也不是擺不平。”
啊?
這真的沒問題嗎?
劉管事憂心忡忡地回到前廳,正瞧見越國公夫人朝他招手。
他蔫眉耷眼地近前,就聽越國公夫人同他低聲道:“我們這兒還沒吃完,結束估計還得有點時候,你往越國公府去求見我婆婆,跟她說,我遇上點事,需要一個可靠的幫手,剩下的我婆婆就知道該怎麼辦了。”
劉管事心想,這是打算從越國公府搖人去炸黑手老巢?
又忍不住將思緒岔開了一會兒:
這麼機密的事情都敢跟越國公府的那位太夫人分享,看起來有些稍顯口口的流言並不是空穴來風啊越國公夫人!
他應聲出門,直奔越國公府而去,往門前去求見梁氏夫人,不多時,便被侍從引了進去。
梁氏夫人那邊還奇怪呢,喬霸天不是說往包家去了嗎,午後就走了,這會兒天都黑了,怎麼還沒回來?
徐媽媽和張玉映倒是早就回來了,可見她人沒留在包府。
到底是去哪兒了?
這會兒聽韓王府的人來回話,饒是她這段時間在喬霸天身邊見多了大風大浪,也不由得叫這風牛馬不相及的關係給絆了一下。
“我兒媳婦怎麼會去了舅舅府上?”
劉管事心裡暗歎口氣,滿是淒風苦雨。
這可就是小孩沒娘,說來話長了!
他隻撿了一段有用的講:“府上太太的姨母,在王府給我們王爺瞧病呢。”
梁氏夫人是見過公孫姨母的,聞言了然,也就沒有再問。
那邊劉管事已經將來意和盤托出。
梁氏夫人聽得一怔:“什麼可靠的幫手啊……”
劉管事也愣住了:“您不知道?可是越國公夫人說,隻要這麼講,您就能明白啊。”
梁氏夫人尤且還在蒙圈,原先蹲在窗台上百無聊賴舔爪爪的貓貓大王便振奮起來了,響亮地叫了一聲,繼而縱身一躍,跳到了地板上。
它矜持又驕傲地來到梁氏夫人麵前,豎著尾巴,又叫了一聲。
梁氏夫人明白了,也納悶起來:“天都黑了,有什麼事兒急著用你?”
貓貓大王不知道,但貓貓大王想去!
狸花貓重又叫了一聲。
“啊,好的好的,你去吧,”梁氏夫人稍覺心累,倒是沒有阻止,隻是叮囑它:“彆闖禍啊,跟喬霸天在一起,互相照應著。”
狸花貓叫聲傳進來的時候,身影已經出現在了門外。
劉管事坐在馬上,低頭瞧一眼自己身邊站在馬脖子上神氣十足的狸花貓,心覺驚訝——這就是越國公夫人找的幫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