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課以後,秦幼音第一時間收拾東西,背好小布兜站起身。
階梯教室是長排座位,一行有七八個位置,她坐在最裡麵靠牆,想出去,就必須經過鄰座。
然而顧承炎長腿舒展,手肘搭在椅背上,完全沒有挪開的意思。
“你……你讓一下。”
顧承炎抬眸盯著她,正琢磨該怎麼解釋他那時候對“學長”倆字的貪心,包裡的手機卻故意搗亂似的嗡嗡震動起來。
一波一波沒完沒了。
秦幼音被攔著,不少人在竊竊私語偷看,她很害怕遭圍觀,鼻尖有點酸了,毫無殺傷力地重複一遍:“讓我出去。”
鼻音輕輕糯糯,隱約透了細微的哭腔。
睜大的杏眼裡也漫上水色,一圈圈晃出漣漪,泛出潮濕的軟紅。
顧承炎怔住,輕鬆被她打敗。
胸腔裡那顆心臟兀自顫到變形,掏出來估計連親媽都不認識。
……要死了,對她哪有什麼抵抗力。
顧承炎張口想跟她說話,手機又開始新一輪騷擾,他怕擔心真把小姑娘給弄哭了,不得不起身讓開。
秦幼音加緊腳步從他麵前經過,小跑出教室門,離開得太急,沒注意背上的包被他給拉開,塞進去兩樣東西,又迅速恢複原狀。
顧承炎一邊接電話,一邊追上秦幼音的背影。
下課路上,走廊人多嘈雜,聽筒裡的聲音就顯得遙遠,仿佛隔著無數陳年舊事的距離。
“顧小炎兒,我要出去實習了,說好的你進校就把滑冰社接手,沒忘吧?”
顧承炎握著手機,沒有立刻回答。
前麵不遠,秦幼音在另一個教室門口等到了舍友程嘉和齊晶晶,女生之間很幼稚地手挽手。
他本能地跟著,眸色漸深。
打電話的人在他耳邊繼續:“我可等你好幾個月了,你趕緊接過去吧,咱這場館雖然又老又小,好歹正規,你自己沒事兒也能訓練,省得後麵進國家隊時候跟不上進度。”
顧承炎還是不說話。
他跟電話裡這位現任社長,是當初短道速滑業餘隊裡的同期,後來他進省隊,社長成績一般,就放棄項目正常上了大學。
他確實答應過社長會接管社團,就連高考時選擇報考醫大,根源也是因為這個室內滑冰場館的存在,他以為可以在腿傷的康複期裡邊念書邊維持訓練,但沒想到,開學報道前去找孫教練,卻斬斷了他對滑冰的最後一點念想。
關於冰場的所有晦暗記憶一股腦衝襲到眼前,壓得顧承炎透不過氣。
他不由自主走得更快,想靠近能讓他呼吸的那一小塊淨土,拒絕的話已到嘴邊。
小淨土秦幼音正在輕聲說著什麼,程嘉反應很大地問她:“不是吧,大一才剛開學你就想找地方打工掙錢?要不要這麼拚啊?”
顧承炎聽到,意外地側了側頭。
她……缺錢?要去打工?
以她這軟綿綿的小模樣,出去外麵多危險,少不了叫人欺負。
同一時間,聽筒裡的人大聲催促:“我說炎兒,趕緊抽空過來一趟吧,學校社團聯合會那邊都打好招呼了,咱倆交接一下,我還給你留一大筆資金呢!”
顧承炎捕捉到重點,資金。
那麼意味著,社團有光明正大的用錢權限。
他腦筋轉得快,直接問:“如果有特殊需要,能公開招學生進社團幫忙工作麼?有償發工資的那種,錢我自己出。”
“沒問題啊,你是社長你說了算,隻要你舍得。”
顧承炎得到肯定答案,渾身的低氣壓不覺一散。
他凝視著秦幼音被風吹起的小裙擺,把包甩上肩膀,狹長眼尾略略上揚。
當然舍得。
如果能幫到她,接近她,時時護著她,錢,或是麵對冰場,都算不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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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天下午,顧承炎簽好各種文書,正式接任了醫大滑冰社的社長。
社團聯合會的管事憂心忡忡:“要不是因為那冰場彆人不懂、不會維護,我們也不可能叫一個大一新生當社長,你可千萬加小心,彆到處嘚瑟。”
顧承炎手撐著桌麵,勾了下唇,笑出一身張狂邪肆:“我要是想嘚瑟,用不著你們這個小社團。”
挺大一間會議室,愣是沒人敢吭聲。
顧承炎擺了下手出去,帶上一直等在外麵的陳年,一起去速滑館檢查設備。
“炎哥,你願意接手,是不還有回去比賽的想法啊?”
陳年感覺自己看到了炎哥重回賽場的希望,相當興奮,嘴根本停不下來。
“這個速滑館,不就是以前省隊剛成立的時候,省裡投資建的嗎?我記得當時彆處沒地方,就醫大這個新校區空地多,所以蓋在這兒,現在省隊條件好了,新訓練館修了好幾個,這個老的就留給醫大了對不?”
顧承炎是真不愛搭理他。
這個話題,他一個字也不想說。
陳年特沒眼力見兒,喋喋不休:“炎哥,你肯定對這個館有感情,你剛進省隊的時候不是還在這兒訓練來著?”
顧承炎想掐死他:“彆墨跡了行麼?”
陳年好委屈:“嫌我墨跡你還帶我來。”
顧承炎照他脖子削下去:“我叫你來,是讓你做海報搞宣傳,讓全校都知道滑冰社有償招人,高薪活兒少時間隨便。”
“為啥!炎哥你錢多燒得慌?!”
顧承炎沉默,擰鑰匙推開門,熟悉的冰麵凜然如鏡,明晃晃撞入視野。
凝視半晌後,他微啞著聲音說:“錢多不燒,想要個小豬蹄兒,倒是燒得睡不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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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幼音下午上課前才發現包裡多了東西。
紙條夾著的那五百塊錢獎金,還有一盒牛奶。
她愣了一會兒,沮喪地把下巴墊在桌上,默默埋怨顧承炎背著她搞的小動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