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舍裡太黑, 單憑門口透進的昏暗光線, 根本看不清秦幼音的狀態。
但不正常的體溫和微弱呼吸, 都昭示著她出現了嚴重的身體反應,必須儘快送醫院。
“總電源開了!”下樓去開閘的學生在樓梯上大喊。
宿管阿姨急忙按下屋裡的開關, 但燈依然不亮,她怒罵一聲:“誰把這屋的電路給整壞了!”
這下所有人都明白過來,整個事件肯定是蓄謀的。
顧承炎胸中暴戾和疼痛亂撞,沒空在乎彆的,摟緊秦幼音徑直往外走。
門外嘰嘰喳喳的女生堆裡,突然有人尖叫一聲,顫抖指向骷髏架子後麵:“你們快點看看, 那兒是不是有東西!”
顧承炎餘光刀子似的掃過。
有個像是人形的輪廓,正在陰影裡躲著, 被發現之後,嚇得腳一滑踉蹌出來,摔到顧承炎身邊, 差點抓傷秦幼音的腿。
“炎, 炎哥,都是誤會, 我……”
顧承炎半個字都沒說,直接一腳踢開。
人形撲通摔到地上,身上罩的黑袍子散了, 可怖麵具也掉下去, 露出女生驚慌的臉。
顧承炎眯起眼, 咬住牙關。
他認得,她是當初在冰上戲弄秦幼音的罪魁禍首之一。
不止她,這宿舍裡肯定還有其他人,他在樓下看見了陽台窗口白色的影子。
顧承炎呼吸加重,骨節咯嘣作響。
懷中的人忽的發出一點痛苦氣音,瘦到輕飄飄的身體開始一陣接一陣的顫栗。
他一凜,立刻把她用力裹住,破開人群跑出宿舍樓。
外麵夜涼如水,顧承炎低頭看到秦幼音慘白的臉色,疼得每根神經都在暴跳,護著她朝學校外狂奔。
越野車停得很近。
顧承炎把車裡能找到的衣物全蓋到她身上,狠狠敲下啟動按鈕,重踩著油門,車輪急速碾過地麵,帶起喧囂塵土,呼嘯著直奔距離最近的醫院。
路上,秦幼音愈發難熬,身體微微弓起,口中嘶啞含混的輕哼。
顧承炎抓住她的手暖著,不斷提速,凶猛穿梭在深夜空曠的街道上,心臟要被攥碎一樣。
醫院裡燈光通明,他抱著秦幼音衝進去,很快有值班醫護趕來,把人安置在病床上推進急救室。
顧承炎寸步不離跟上,被醫生攔住:“外麵等著,準備辦住院手續。”
急救室外,顧承炎俯身撐著膝蓋,幾秒後睜開眼,拿出手機撥通電話:“叫人去學校,女生宿舍樓裡有幾個渣滓,給我一個一個揪出來。”
陳年一下子清醒:“炎哥,出啥事了!你嗓子咋啞成這樣!”
“少他媽廢話!”
顧承炎摁掉電話,一動不動守到秦幼音出來。
病房裡,醫生連接好心電監護儀,低聲跟顧承炎說:“送來還算及時,沒啥大事,要是再晚可就不好說了,搞不好有生命危險的,小姑娘這個地方——”
他指了指心口:“特彆脆弱,到底怎麼引起的?”
顧承炎後怕到脊背濕涼,嘶聲說:“她受了驚嚇。”
醫生點頭:“怪不得,她不是先天的毛病,照我看,是以前受過什麼重大刺激,而且時間不短,平常應該有用藥,今天要是能早點吃上,不至於這樣。”
夜已經很深。
醫生走後,顧承炎坐在病床邊,目不轉睛看著秦幼音毫無血色的臉。
小姑娘躺在被子裡,隻有窄窄扁扁的一小條,安靜得像是連呼吸都沒有。
怎麼會有人,舍得傷害這麼乖的她。
顧承炎把輸液的流速調慢,伸手一下下撫摸她的頭發,指腹在她臉頰上愛惜地摩挲,嗓子啞得變了調:“肉肉彆害怕,沒事了,哥在這陪著你,你什麼都不用管,欺負你的人,一個也彆想好活。”
秦幼音感覺自己一直在漆黑裡下墜。
她拚命掙紮,尖叫,都逃不出去,直到重重摔到冷硬的大理石地麵上。
周圍一點光也沒有,黑得像墨,她胡亂地摸向旁邊,碰到一片詭異的觸感,視野裡驟然有幽光亮起,她嚇得一抬頭,看到鬼火一樣的東西浮在半空,也略微照亮了她的手——
她正摸著的,是一隻血肉模糊的大老鼠。
各種各樣的鬼怪在濃黑裡露出,對她露出獠牙。
她聲嘶力竭地大哭,在有意設了障礙的空間裡到處逃,撞得身上全是傷口,有個長頭發的女鬼率先追上來,踩住她的手,長指甲掐她,用煙頭燙下來……
秦幼音醒不過來,但她知道,這是初三那年的夏天,她在樂器比賽上得了一等獎,回學校就被幾個女生強行扯走。
雷雨交加的下午,她被堵著嘴捆住手塞進廢棄的女廁所裡,被迫聽著恐怖故事,到深夜才放出來,迎接她的,就是這樣的情景。
這些人裝著好學生給小姨打電話,說她去同學家補習。
整夜沒有人找她。
她氣若遊絲躺在地上,天亮後終於被人發現送進醫院,表皮的傷漸漸好了,但心裡烙下的印記卻再也無法消除。
無論什麼時候,事件重演,她都逃不出去,也不會有人來救她。
不會有人……
“肉肉。”
她意識混沌地撕扯,全身上下痛到不能動彈。
“肉肉——”
誰在喊……怎麼會有人,叫這麼難聽的名字……
“醒一下好不好,肉肉乖,就一下,再不醒哥真要嚇死了——”
肉肉到底是誰,能被人好溫柔的哄著在乎著,不像她,被人喊的總是“蠢貨”,聽得最多的就是謾罵譏諷……
“肉肉,你不醒,是不是想看哥掉眼淚?你故意的是吧,秦幼音——”
秦幼音……
肉肉,叫的是她!
不對,現在不是初三了,她上了大學,也不是沒有人救她,她明明感覺到了,蜷在宿舍的時候,那個最高最強勢的影子,踹開門進來,一把就將她拽離了深淵。
秦幼音本能地攥住床單,吃力睜開眼,花白視野裡,那張輪廓分明的俊臉,近在遲尺。
她愣愣盯著他,所有死掉的情緒似乎在這一刻全活了過來,眼淚完全不受控製,嘩的淌下。
顧承炎哪能受得了,連著被子把她抱住,小姑娘瘦瘦小小的,在他懷中不盈一握。
秦幼音被熟悉的熱度烘烤著,徹底決堤,哭到上氣不接下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