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承炎被驚天巨雷擊中, 好半天緩不過來。
花臂沒了,還他媽是掉色了!
炎哥這輩子就沒經曆過這麼殘忍的時刻。
他雕塑一樣蹲跪在地上,水跡在腳邊聚成兩灘汪汪的小河流,分外淒涼。
秦幼音也沒比他好多少, 一頭霧水凝視著他化成馬賽克的大片紋身, 腦袋裡全是問號。
那些讓她懼怕的奇詭花紋, 現在……
成了被溶開的水墨畫, 隻剩下含糊印記還有殘留,其他的……全在一滴一滴流淌的黑色水珠裡。
噢噢噢水珠要掉了!
秦幼音鬼使神差地攤開雙手去接。
啪嗒,水珠砸進她掌心裡,墨汁一樣……
她的腦細胞徹底不夠用了:“這是……沒紋好嗎?是不是得去找紋身店賠錢啊……”
顧承炎心都碎成了渣。
小孩兒是有多喜歡,才會這麼舍不得,他當初就應該去弄個真的!
他臉皮再厚也不能繼續騙她,糟心地扶額,手背上筋絡隆起,吃力說:“……肉肉, 對不起,這是我買的貼紙……剛才泡水……掉色了。”
秦幼音呆滯三秒,斷開的神經啪一聲對接。
她驀地抬起頭,眼底有光彩隱隱亮起:“貼貼貼貼紙?!”
顧承炎迎上她瞪大的眼睛,簡直萬劍穿身, 苦澀低下頭:“……是, 讓你失望了。”
小孩兒肯定更煩他, 更要躲他了, 他唯一一個能吸引她的地方,成了丟臉的騙局,他再也沒希望走近她。
秦幼音驚覺情況有誤。
不是,等等……
又道歉,又說她失望。
顧承炎到底是有什麼誤解!
她鄭重其事問:“小炎哥,你為什麼要貼?是覺得好看嗎?可是這個東西多嚇人啊,又凶又邪氣……不像是好人。”
顧承炎腦袋瞬間短路:“……嚇人?凶?”
秦幼音皺著鼻子:“是啊。”
“你——不喜歡?!”
秦幼音驚得直嗆水:“當然不喜歡,我最怕紋身了。”
顧承炎氣血轟隆上湧,眼前直發黑,他敏感察覺到後頭一幫人要往前湊,凶狠一回眸:“彆過來!都給我離遠點!”
然後,他強忍著一拳打死自己的衝動,卑微垂下頭,聲音略抖:“……你說,你怕這個?”
秦幼音認真回答:“超怕的!”
顧承炎一口血梗在喉頭,真相脫口而出:“我是以為你喜歡,為了追你,才特意貼給你看的!”
他信念全塌,忍不住把烏七八糟的手臂往她麵前伸,委屈死了地暗啞控訴:“而且這貼紙質量一點也不好,你瞅瞅,我都過敏了,可疼呢!”
顧承炎音量不自覺提高,再次吸引了圍觀群眾,以老師為首,以為是秦幼音出現什麼不良狀況,堅持往前湊。
“秦幼音同學,你感覺咋樣?快點去校醫院看看吧?”
秦幼音這才完全清醒,驚覺自己還在顧承炎懷裡特彆親密地靠著。
她趕緊挪了挪,跟他分開少許,接著哆哆嗦嗦扯下身上蒙著的浴巾,蓋在了他的手臂上。
“……小炎哥,你還是先擋著吧。”
“他們要過來了,我怕有人笑話你。”
顧承炎被秦幼音給同情了,掐著眉心哭笑不得,又把浴巾給她裹回去,小孩兒冷得還在抖,她最重要,其他全都是扯淡!晚點再說!
他把她纏暖和,乾脆利落地打橫抱起。
秦幼音漲紅著臉抗議:“我不嚴重,能走,你放我下來!”
顧承炎看她:“肉肉,你不是怕有人笑我麼?浴巾太小不管用,你得用自己幫我擋著。”
說完他直起背,坦然轉過身,人群嘩啦圍上來。
徐冉臉色難看地衝到最前麵,他剛才一直被拽著,聽了無數顧承炎有多不好惹的科普,直到現在才有機會近距離看秦幼音一眼。
小姑娘纖秀柔弱,蒙著眼睛耳朵泛粉,乖順依偎在高大男生的臂彎中,畫麵彆提有多刺激。
徐冉握拳:“秦師妹,怪我,沒檢查好救生圈就隨便拿給你——”
顧承炎目不斜視從他麵前經過:“用不著說廢話,她沒工夫聽。”
老師也擠過來:“同學,你冷靜點,我們還是一起送她去校醫院——”
顧承炎一步沒停,直接穿過人群:“不用,她有我就夠了,誰都彆跟著。”
淡淡一句話,威懾力十足,硬生生把池邊的人全部截下。
秦幼音身子挺著,老老實實一下也不敢掙紮,怕萬一亂動會把小炎哥融化的大花臂給暴露了,害他在人前丟臉。
顧承炎把她放在更衣室門前,嗓音還是啞的:“肉肉,你自己行嗎?要不我陪你……”
“不,不用!”
秦幼音連浴巾都沒來得及甩掉,一彈一跳地撞進裡麵,生怕他跟來。
更衣室很靜,隻有她獨自一個。
秦幼音扶著櫃門,按壓劇震的心口,努力消化過大的信息量。
顧承炎的花臂是假的……
傳言也是假的。
他身上乾乾淨淨,根本就沒有紋身!
那些被各種理由強壓住的悸動,毫無預兆地撬起了一個最大的邊,有數不清的熱流爭先恐後湧出,衝得她頭暈目眩。
“肉肉?”
顧承炎擔心,在門外喊她。
秦幼音恍過神,磕磕絆絆答應一聲,急忙開始換衣服,她繞到頸後去解泳衣的繩結時,不經意摸到了自己的上臂內側,忽然僵住。
那裡……粗糲醜陋的,遍布大小傷痕。
秦幼音悄悄沸騰起來的心被潑上冷水,逐漸沉寂。
她垂下眼簾,動作變慢,繼而去觸摸大腿內側,以及去掉衣物之後的平坦小腹。
都有……
或多或少的,煙頭燙出來的疤。
位置還算隱蔽,她之前有意遮著,不敢抬臂不敢大步,才沒叫同學看出來。
秦幼音靠著櫃門蹲下,臉埋在雙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