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夜的黑濃如潑墨。
秦幼音像從前做過多次的那樣, 一口氣衝出曲折的樓道, 撲入寒風裡。
之前還在外麵的人不知道都去了哪,空空蕩蕩彌漫著蕭瑟, 秦幼音被腳下雜物絆到, 踉蹌一下,就聽見後麵的人追上來。
一聲聲逼近,如同在抓捕坡腳的獵物。
秦幼音被習慣性的恐懼穿透, 忘記時間忘記年份,宛如回到初中時, 她又成了孤身一人、無處可依的那個少女。
她下意識順著大路狂奔,急促喘息, 肺裡吸入冷氣刺得生疼。
老房子這片住戶不多,到了晚上人煙稀少,沒有路人能求救,她身體的反應也控製不了, 許久不曾發作的心悸重新蔓延, 嗓子沙沙作響,喊聲含糊得微乎其微。
沒跑出多遠,幾道影子攔住去路。
梁彤臨時花錢雇了人,專門模仿以前的姿態,在這個必經的路口堵著秦幼音, 就為了喚醒她心裡的病態陰影。
她手一伸, 拽緊秦幼音的衣襟, 睨著她瓷白的臉頰咬牙切齒:“廢物, 又落到我手裡了,這就是你的命!”
梁彤扯住秦幼音垂肩的頭發死命往居民區後麵拉,秦幼音疼得驚叫出來,周嶺也已經醉醺醺到了她背後,提著棍子猛敲在她後頸上,臟汙手指探上她細弱的肩膀。
秦幼音頭暈想吐,理智土崩瓦解,身體和精神上承受過的所有傷害儘數浮現,她大睜著眼,絕望看著頭頂慘白的月亮,心口抽搐著半倒下去。
她被幾雙手臂狠狠往前拖拽,她知道,不遠處有個垃圾回收站,晚上是空的,喊破喉嚨也不會有人來。
逃不掉了……
每一天都過得暗無天日,她真的太累太疼了,早已掙紮得筋疲力竭,活著到底要做什麼呢,不如一死百了。
垃圾站近在咫尺,有鹹腥紙片被風刮起落在秦幼音臉上,她想乾淨的死,顫巍巍伸手去撥,左手中指上卻有一點斑斕光芒倏然劃過眼睛,箭一般帶著嘯響,直直刺入她的腦海。
鑽石。
她連校門口最便宜的路邊攤都舍不得買……怎麼可能有鑽石。
周嶺和梁彤也被戒指晃了眼,梁彤看得惱怒,強硬掰過她的手要去摘下。
秦幼音掏出全部力氣抗拒,定定盯著眼前一點不屬於這個世界的光芒。
不對……
她不是初中生了,現在也不是過去,她離開了煉獄,到新的地方上大學,用儘整顆心去愛了一個人。
戒指,是他親手為她戴的,幾個小時前,他還隔著屏幕吻她,說等見了麵,要好好的親一親。
秦幼音被當做垃圾一樣在坑窪路麵上拖著,滿身塵土。
可她不是垃圾啊,她被天底下最好的男人,捧在手心裡當寶貝一樣疼愛。
秦幼音不再孤身一個人了。
秦幼音有小炎哥。
她像一場大夢驟然驚醒,嗆得連連咳嗽,笑容卻在臉上一點點堆積,直到笑出聲音。
周嶺和梁彤在她的笑聲裡莫名毛骨悚然,他們已經進入垃圾站角門,七手八腳拽起被敲到站立不穩的秦幼音,意圖把她塞進一輛提前準備好的轎車後排裡。
梁彤嘶聲說:“周嶺,記住你答應我的話!否則……我報警抓你!”
周嶺雙眼赤紅,哪還聽得到彆的,眼裡全是虛軟無力的女孩,長著一副活該讓人侮辱欺淩的樣子。
他酒氣熏天,粗喘著扒開外套,扯著秦幼音手腕就往車裡帶,秦幼音忍過強烈眩暈,狠狠咬下舌尖,用直達頭頂的疼把昏脹逼退,她強迫自己使出力氣,一腳踹在周嶺小腹上,周嶺猝不及防,她趁機跌撞下車,不顧一切往外跑。
不能怕!
秦幼音可是顧承炎的媳婦兒!是那麼多魁梧壯漢的小嫂子!
她怎麼能膽小,讓這些人渣敗類得逞看笑話,她趴在地上太久了,但現在,她必須爬起來,絕對不能給無所畏懼的顧承炎丟臉!
顧承炎在寒夜裡狂奔,手掌握著秦幼音落在儲物間裡的手機,屏幕已布滿攥出的裂紋。
他數不清找了多少地方,隻知道黑壓壓的眼前逐漸染上紅。
像是眼眶裡滲了血。
他聲嘶力竭大吼:“音音!”
秦幼音頭重腳輕,猶如踩在棉花上,仍拚命往前逃,周嶺大罵,幾步趕上,一把薅住她的頭發:“行啊,有長進,敢踹我,你想在外麵?我他媽滿足你!”
“梁彤!過來跟我摁著她!”
秦幼音嘴裡全是血腥氣,被周嶺鉗著翻身按到地上,她一掃怯弱,把血沫吐在他臉上,柔軟音調徹底扭成暗啞:“人渣!你早就應該下地獄!”
“那也拖著你先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