槍從秦宇手中滑落, “啪”的摔在地上。
段老七通紅的眼睛仍在瞪著他,直挺挺倒在血泊中,最後那枚瞄準了顧承炎要害的子彈, 留在膛裡,沒能射出去。
千鈞一發之後,小花園入口處有車聲由遠及近,接應的車隊趕到,戛然停下, 王闖安排的便衣警察們聽到了槍響, 有所準備地矯健跳下車,快速分工處理現場。
留在大廳裡的另兩個持槍男人被拘捕, 作為要犯押送去本地公安局, 聽說段老七已被當場擊斃,都麵如死灰地放棄了抵抗。
顧承炎手底下的弟兄有幾個掛了彩, 病人家屬們也受到了驚嚇,需要及時治療,好在沒有發生嚴重傷亡, 警察趕到得不算太晚。
段老七被抬起拖走時,經過秦宇身邊, 有個東西隨著搖晃從他身上掉出。
秦宇麵無表情轉動輪椅, 俯身拾起。
是塊有些生鏽的舊懷表,掀開蓋子, 裡麵有張發黃的合影, 上麵是年輕時不可一世的段老七, 以及當年被他擊斃的妻子,和繈褓中的女兒。
秦宇擰眉看了片刻,追上去,把懷表扔到段老七被白布覆蓋的屍身上,沉聲說:“留給他,一起處理。”
顧承炎始終緊緊護著懷裡的人,半點不肯放鬆,等到一切真正塵埃落定,他才找個安靜的地方,掀開衣服,放心把秦幼音露出來。
小姑娘不掙紮不亂動,嚴絲合縫貼著他,宛如和他長在一起,生了扯不斷的根。
她短發蹭得淩亂,臉頰慘白,唇咬得血色斑斑,半睜的杏眼裡卻又深又亮。
顧承炎絲毫不懷疑,她那句話不是在嚇唬他,如果他真的被槍打中有個萬一,她一定會跟他去。
“寶寶,都過去了,沒有危險了。”
顧承炎撫摸她冰涼的臉,看似隨手地把外套搭在肩上。
秦幼音定定看了他幾秒,偏不讓他如願,手腕顫抖著把外套掀開。
他肩膀,上臂三四處被子彈擦出的血肉模糊。
秦幼音不敢碰,硬邦邦拉起他去找大夫處理外傷。
診室裡,大夫嘖嘖有聲:“這得多疼啊,可真能抗,傷員裡屬你來得最晚,彆人早都包紮完了。”
顧承炎瞄著秦幼音的表情,認真表示:“不疼。”
“不疼什麼,逞強吧,”大夫負責地說,“把上衣脫了,看看其他地方還有沒有傷。”
天早黑透了,窗外濃夜如墨,室內雪亮燈光拂在顧承炎精悍鼓脹的流暢肌理上,更襯得一處處新舊傷疤格外刺眼。
離開診室時,秦幼音走在前麵,攥緊拳頭拚命忍著。
顧承炎低低喊她:“寶寶……”
秦幼音回頭,看到他站在醫院昏暗的走廊裡,場景像是突然倒轉,與夢裡重合,他不知疲倦地一間間病房尋找她,為她擋刀棍擋子彈,用身體給她圈出天底下最安全的懷抱。
如果從小到大經曆過的所有荊棘坎坷,都是為了遇見他、擁有他而必須付出的代價。
那她感激上天,甘之如飴。
秦幼音憋著的淚終於湧出來,轉過身跑向顧承炎。
顧承炎張開手臂。
她一頭紮進他懷裡,用儘力氣死死抱住,想鑽進他的身體,藏進他的口袋。
“哥,都好了是不是,以後沒有危險,你再也不會受傷,我再也不會跟你分開了,是不是?”
顧承炎扣緊她的腰,在她濕涼的頸窩中連連落下輕吻,篤定回答她:“是,都好了,從現在開始,再也不分開。” -
段老七身死,王闖得知消息雖然心驚肉跳,但穩住了局麵,沒急著往這邊趕,留在市裡牽頭了最大規模的一次收網行動,連夜把與段老七有關的餘孽一網打儘,全部繳清,所有危機宣告解除。
秦宇情況特殊,被暫時留在原地不動,要等回到局裡以後,由上級對他的所有作為綜合考慮,再決定最終做出什麼處理。
兩天後王闖趕到,奉命過來帶秦宇返程。
他們這行屬於公差,秦宇也算是帶汙點的公職人員,不宜太多人同行,何況顧承炎本身也沒打算和他們一起走,他有人有車,帶著媳婦兒想快就快想慢就慢,何必受彆人限製。
臨行前,顧承炎領著媳婦兒來病房跟秦宇道彆。
秦宇總算是肯麵對女兒了,雖然也說不出幾句話,到底比之前平靜了不少。
顧承炎知道自己在不合適,俯身揉揉秦幼音的頭發:“慢慢說,哥去外麵等你。”
他走到門口,秦宇看著他的背影,忽然說:“謝謝你。”
顧承炎轉頭,淡笑了一下:“我和音音的事,用不上這個詞。”
他推門出去,王闖在外頭,表情複雜地盯了他一會兒,靠著牆感慨:“年紀不大,性格倒是執拗,我當初不告訴你,以為你難受兩天也就那樣了,你居然連命都差點——”
“就哪樣?就放棄了麼?”顧承炎淡漠問,“按王副隊的意思,我不該找?”
王闖有點不自然,放低聲音:“你們還這麼年輕,難舍難分一陣之後說忘就忘了,尤其你這麼好的前程,以後的榮耀,圍著你的女人,數都數不過來,值得為了大學時候的對象這樣?”
顧承炎眸光森寒。
他唇角勾起,緩緩扯出一抹冷笑:“你不就是想說,為了音音,不值得?”
王闖清清嗓子:“我可沒這麼說。”
顧承炎逼視他:“音音在你眼裡到底是什麼?從始至終,你從來沒把她當成過受害者,你認為是她害得秦隊長犯錯誤成了植物人,她就活該無條件地受罪,朝不保夕流離在外頭,比免費的護工都不如,必須天天伺候在病床前,她付出再多,都是欠的,應該的,對麼?!”
王闖臉色變了變,一時沒說出話。
顧承炎一字一句裡都淬著堅冰。
“出事到現在,音音根本不在你的考慮範圍裡,你既想保護秦宇安全,又暗藏著心思有意把戰線拉長,是為了讓段老七的人馬暴露得越多越好,才能在最後儘可能減輕秦宇的罪責,所以到處奔波轉院,是吧!”
“這麼一個計劃,秦宇身邊沒人照顧又不行,音音多好,一個於你而言應該應分的勞動力,她就隻能任勞任怨,滿心愧疚,拿自己一輩子搭給這個不負責任擅自行動的父親?!”
“因為秦宇,你是有多埋怨她,多不把她當回事,才能覺得她對她的男人來說可有可無?!”
王闖張著嘴,半天沒擠出一個字,不由得往後退了半步。
顧承炎睨著他:“那我明明白白告訴你,不管你也好,秦宇也好,究竟怎麼看待音音,她就是比我的任何事,比我的命都更重要。”
“她從小到大,習慣了被你們所有人擺在其次再其次的位置,現在不好意思,有我了,隻要我在,你們再想看輕她,那是做夢。”
顧承炎手搭上病房門,打算帶音音走,進去前又停下,掃了王闖一眼:“還有你一直強調的所謂前程,我會進國家隊,從最開始就隻有唯一一個理由,為了你們眼裡微不足道的秦幼音。”
說完,顧承炎推門而入,不等邁進去,正對上站在相隔不足兩步之外的秦幼音。
空氣無色無聲,卻擁擠而黏稠,糅雜著甜澀的呼吸和心跳。
顧承炎目不轉睛凝視她。
秦幼音彎起水光欲滴的杏仁眼,撲到他身邊,跟他十指緊扣:“哥,我們什麼時候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