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心路一百丈到兩百丈的距離,不像前一百丈那樣,這部分幻境更深入內心,開始具象出更多內容作為考驗,因此已經看不到其他考核者了。
看不到進度,哪怕明黛已經耐心的將每一重考驗都體驗過了,因為內心毫無動搖,以至於一不小心成了太早走出來的人。
認識到這一點,明黛也很無奈。
第一百丈考驗了修士最基本的定力,有沒有堅定的修仙之心;第二百丈考驗的便是在修行之中,麵對誘惑時,會不會沉溺其中,忘卻初心。
一開始是作為人類都會產生的**,坐擁無儘的財富,姹紫嫣紅的美色,最後是一國之主的權力。
這種**不止是普通人會有,一些修士也難以抵禦,一不小心就沉溺進去了。
可惜到底這一層考驗到底限製在了普通人見到的頂層風景,明黛就連神座的誘惑都抗拒了,麵對這些普通誘惑,可以說是半分觸動都沒有。
隨後環境又改變為修士的渴望——拜入天心宗,成為掌門首徒,前途無量,極品法寶丹藥應有儘有。
但對於明黛而言這同樣引動不了她的情緒,甚至她還饒有興致的觀察了一下幻境之中的各種丹藥符篆,結果……由於已經在現實中早已擁有過天級的丹藥符篆法器,以至於明黛最後這點興趣都被掐滅了,反倒是被判定為最早堪破。
事已至此,提都提前出來了,明黛也隻好暗自搖頭,在原地裝作休息回神。
而此時在問心之外,考核長老們聚集之處。
“好!赤子之心,不為外物所擾,一心向道,我恰好缺一名關門弟子……”
“新覺長老,你在上一次開山門時也是這麼說的,怎麼……你這師門還可以反複開關不成?我去年就說了打算再這次招新之中收徒,你就不要和我搶了吧?”
“好徒兒誰都想要,人都還沒出來呢,你們這會在這裡商量有什麼用?到時候大家各憑本事,看她想拜誰為師!”
看到明黛這麼快就突破了兩百丈,在場的一眾金丹長老們立刻眼熱了起來,已經開始了一輪言語的交鋒,這種事情在每次招新中出現優秀的弟子時,都會發生一次。
有經驗的長老們見怪不怪,雖然沒有開口,確實已經在心中暗想等會該如何爭取將明黛收歸門下。
與此同時,其他考核者們的進度,也在一眾長老的目光之中。
當然,他們看不到考核者具體在問心構成的幻境之中經曆了什麼,隻能看到行走的距離。
“咦?不錯,花甲之齡,返璞歸真,哪怕是才開始修煉,也不會落後太多。”
隨著一位金丹長老的一聲輕咦,又有一人走過了兩百丈的距離。
此人正是之前從明黛身上領悟出前一百丈考驗內容的那個老者,他是此次招新中年齡最大的一批,剛好卡在招收標準的極限六十歲上,再晚上一年,他都與修仙無緣,這樣的考核者每一次都會出現幾名。
這些人往往來自於凡人王朝之中,前半生都不知世間有仙,等到知道之時已經是垂垂暮年,但依然想要奮力一搏,抓住一線成仙機緣。
不過最後往往受限於自身資質於年齡,走過第一百丈容易,卻極少有能堅持走過第二百丈的。
在紅塵之中滾打越久,在第二百丈時麵對功名利祿就越容易沉溺進去。
這老者名叫霍青鬆,此時走出了幻境,臉上尤帶恍惚感慨之色,沒想到一抬眼看到了之前就讓他印象深刻的明黛已經坐在了終點,不由得愣了愣,想起自己在幻境之中所見,自愧不如的對著明黛拱了拱手,也坐到一邊休息回神。
明黛這邊是見到終於有其他人就出來了,心中頓時鬆了一口氣,朝著霍青鬆拱手回禮,臉上露出了一個欣慰的笑容,讓對方十分摸不著頭腦。
還有其他人能走出來,就顯得她不那麼顯眼了。
過了一會,腳步聲再度響起。
一個少女身影有些踉蹌的從中走出,待看清楚眼前的一切後,她恍惚了片刻,旋即露出了激動的笑容。
隨後在看到明黛與霍青鬆後,也是愣了一愣,朝著兩人點了點頭,算作招呼。
巧了,這少女之前也吸引過明黛的注意力,正是出言詢問,她一路上速度並不快,想不到最後不聲不響地後來居上,一直走到了築基修士們都沒有走過的兩百丈。
能到了這裡,意味著已經是天心宗內門弟子,可以拜一位金丹長老為師了。
然而少女並沒有停下,隻是在原地深吸了一口氣後,便沒有休息,堅定地走進了最後一百丈問心路之中。
見狀,霍青鬆也站了起來,給盤坐在地的明黛打了聲招呼:
“這位小友,老夫先走一步了。”
這種時刻,隻有明黛是假裝休息,少女尚有餘力,直接就選擇了繼續前行,而霍青鬆則是年事已高,不得不休息,等到休息夠了,便也立刻不停留的出發了。
修仙之機本就是與天爭命,沒有人敢懈怠。
明黛看著兩人,暗中點頭,仿佛看到了當年的自己,不知不覺已經是前輩看後輩的心態了。
對於明黛而言,接下來兩百丈之後的考驗,她隻打算進去之後見識一番,就裝作失敗退出。
畢竟她來天心宗是彆有目的,並非是為了來當首席弟子驚豔眾人的,若是到了引起了元嬰真人收徒關注的地步,必然就會調查她的來曆,一旦被發現她就是無涯宗的紀淩辰,那就不好收場了。
如今這樣成為天心宗的內門弟子,拜入一個金丹門下就剛剛好。
至於直接到這一步退出那是不可能的,明黛第一個走過兩百丈,接下來的路走都不走就放棄,那就顯得太做作了。
再說,她有些好奇,問心路最後一百丈的考驗會是什麼。
……
霍青鬆的前半生絕對算得上精彩,他乃是一名凡人王朝中的權臣,從一介貧家子苦讀,高中狀元,宦海沉浮幾十年,成為了王朝中說一不二的人物,一生可謂榮耀精彩,可是到了晚年壽元將近之時,他才醒悟過來,那些身外之物,在百年後不過是黃土一杯。
隻有修仙,隻有修仙,才能跨越生死大限,長生久視。
畏懼死亡,是霍青鬆一路走到這裡最深刻的動力,同時,這死亡,也是他內心最深的恐懼。
生死間有大恐怖。
當霍青鬆進入最後一百丈的問心路時,看著自己由灰轉白的頭發,與飛速腐朽的身體,他知道了最後一關的問心路考驗的是什麼——
內心最大的恐懼。
“不!不要!”
眼前再度被血紅之色淹沒,姚真再也承受不住,痛苦的發出了嘶吼,一下子跌到在地,等她回過神的時候,她發現自己已經不再問心路之中,而是出現在了另外一處山峰之上。
不遠處有好幾位氣息深不可測的天心宗長老,都在一片巨大的水鏡前,觀看著水鏡中的畫麵。
考官看到姚真滿臉蒼白的模樣,伸手一拂,一瓶靈露落在了姚真的手心。
“無事了,你已經出來了,但是很遺憾,你沒有走過最後一百丈。”
“多謝仙長……”姚真回過神來,拿著靈露喝了一口,這才感覺心中稍定,從那場滅門的慘烈記憶之中漸漸回到現實。
姚真看到在自己附近,還或坐或站著三人,有男有女,年齡與修為不一,有兩名是已經築基的修士,另外一名則與她一樣看起來是沒修煉過的普通人。
這時候考官的聲音傳來:“你已經走過問心路兩百丈,按照規矩,我欲收你為徒,你可有拜師之心?”
姚真聽聞,臉上一喜,她本就對這位性情溫和的考官頗有好感,此時聽聞對方此言,立刻跪了下來:“弟子願意,姚真拜見師尊。”
“哎……”
一旁有位長老懊惱地歎了一句,一個沒留神,就讓考官拿下了先機,對方都直接出口拜師了,他們再想出手就丟臉了。
不過他也隻是歎息這一句,姚真的恐懼方才在水鏡中,讓一眾長老窺見了一角,大家看出了她心靈最大的破綻乃是仇恨,這仇恨若不解決的話,她這一生無法突破金丹的。
這種是仇恨的執念,麻煩就麻煩在不確定上,因為無法確定姚真將來在解決了仇恨之後,是能夠窺破仇恨放下,而是因此變得空虛無望,混混度日,這兩者都有可能,前者還金丹有望,後者不過是蹉跎半生。
因此見到姚真被考官先搶去了,有意收她為徒的長老們雖然遺憾,到也不至於失態。
其實到了最後一百丈,已經涉及到了真正的‘問心’,所有意欲收徒的長老們都會通過候選者們在這最後一百丈的表現來判定他們的心性,即使被送出來了,也能知道未來教授這個徒弟應該注重哪方麵,或者一些來曆有問題的弟子,也在這一步能夠發現端倪。
至於能夠克服自身最大恐懼,走完最後一百丈問心路的弟子,那就意味著對方已經具備能夠直入金丹的心境,會引起元嬰真人的注意,輪不到他們了。
心境與修為是兩回事,前者不受任何限製,隻在心靈,走過問心路,就代表著心境修為完全已經足夠,哪怕是未來按部就班的修煉,也必然能夠成就金丹!
就連在場的一眾金丹長老們,都不敢保證自己一定能夠走完問心路。
最後一百丈的問心路極容易退出,姚真進去得早,出來得算是晚的,也不過隻在其中待了不到半刻,在她剛拜了師父,站在一旁偷偷觀察水鏡的幾個呼吸裡,光芒一閃,又陸陸續續從水鏡中出來了兩人。
此時的水鏡之中,問心路上,隻有兩個人還在其中了。
一個是與姚真差不多一起進入的霍青鬆,他已經往前走出了二十丈。
另一個,則是第一個就走出了兩百丈,卻慢慢吞吞等到最後一個進入一百丈範圍的明黛。
對於明黛,一眾長老們都非常好奇,因此見到她終於走了進去,立刻將關注的目光投了過去。
他們是有些奇怪明黛的舉動,可是轉念一想,她才十歲,不過是個孩子,有些出乎意料的舉動也很正常。
“赤子之心,不為外物所擾,也不像是有仇怨,她的恐懼,應當也是生死吧……”
有長老開口說道,這麼推測的道理很簡單,能通過兩百丈各種浮華**的考驗,本身就代表向道之心足夠堅定了,這種時候,很大程度上的恐懼都與霍青鬆一樣,是出於對死亡的恐懼,不甘心就這麼化為黃土。
既是求仙問道的動力,也是內心最恐懼發生的事情。
像姚真那樣最大的恐懼是無法複仇的還是少數,絕大多數能走到這一步的弟子,都是卡在了生死上。
此時長老們的心情還是有些複雜的,既是想看這十歲女童創造曆史,又不想她堪破,失去收徒的機會。
在明黛不知道,但是卻可以預料的關注之下,她走進了問心路最後一百丈。
眼前環境驟然變換,呈現出一團灰蒙蒙的濃霧。
前、後、左、右……全都是這種灰蒙蒙的霧氣。
明黛一愣,這是怎麼回事?
她嘗試著朝前移動,濃霧卻依然沒有變化,無形無質,既無法靠近,也無法驅散。
為了防止莫名其妙的走過了一百丈,明黛停下了腳步,腦中充滿了疑惑:這與她預想之中,或者說經曆過的問心路完全不同,怎麼會什麼都沒有?
彆說明黛了,此時在一旁觀看到的一眾長老們也是一樣。
“這是為何?”麵麵相覷之中,有人開口詢問:“各位長老可曾見過這種情況?”
所有長老之中年齡最長,在天心宗待得最長的一位說道:“我在宗門四百餘年,參與過數十次招新,從未見到過這種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