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愛國:“是李紅柱,是他偷的!”
李紅柱?
林望舒倒是有些印象,就是之前對著自己吹口哨的混混,一時也是氣惱,隨著大家跑過去。
過去的時候,收錄機已經被馮秀荷緊緊地抱在懷裡了,而李紅柱正被葉均秋牢牢地反鎖著兩手按在那裡。
剛才應該是打過,李紅柱鼻青臉腫的。
林望舒一來,葉均秋便說:“小林老師,你看怎麼處理?”
其它老師都來了,大家都七嘴八舌地說:“這孩子竟然敢偷收錄機,這麼貴重的也敢偷,肯定得扭送公安局!”
王校長從旁抬了抬眼鏡,猶豫著說:“那就送公安局吧,不知道現在公安局下班了嗎?”
李紅柱聽到送公安局,掙紮了一下,不過被葉均秋越發使勁按著,把他的臉都按在了地上。
林望舒看到,他的臉已經貼在地上,沾了土和枯葉,側臉那裡也有了擦傷,正滲出血來,血混著泥黏在他臉上。
旁邊幾個學生也都氣得夠嗆,有人已經伸腿去踢李紅柱,李紅柱便發出“哎呦”慘叫。
林望舒:“李紅柱,你為什麼要偷我們的收錄機?”
李紅柱硬著聲音說:“老子偷就偷了,能怎麼著!”
王校長歎氣:“你說這學生,到了這個時候還嘴倔!”
林望舒:“那就送公安局吧。”
葉均秋:“行,那我們幾個學生押著,再請一個老師陪著我們,一起過去公安局。”
當下幾個人把李紅柱拉起來,李紅柱也不反抗了,就像一條死狗一樣被拽起。
大家衝著他“呸”了好幾聲,還有的人趁機再踢他幾腳。
林望舒看著這一幕,想起自己二哥來。
二哥當初被人家公安局逮住抓起來,就像一條死狗一樣被人拽著。
她猶豫了下,到底是回過身,問王校長:“王校長,他幾年級,多大了?”
王校長:“才高一,十七歲,你說現在的孩子,不像樣,不像樣啊!”
十七歲,生於六十年代初,上學時候,學校就亂糟糟的了,當時的情況,能學出什麼好來。
王校長歎息:“這孩子啊!”
林望舒:“王校長,我看學生年紀還小,要不要把他家長叫來?再說天晚了,今天派出所可能已經下班了,我們可以等明天。”
王校長神色一動,看著林望舒,乾笑了聲:“小林老師,你說得也有道理,那就先緩緩。”
林望舒沒異議,王校長當即趕緊讓人通知他家長。
這邊林望舒提著收錄機,放回了辦公室,而李紅柱則被關到了一處角落的辦公室裡,上了鎖。
回到自己辦公室後,幾個老師都七嘴八舌的:“這孩子教不好了,聽說爸早沒了,家裡就一個媽。”
還有人道:“整天偷雞摸狗的,在街上胡混,也不好好學,現在就是混著等畢業了,這種孩子,怎麼著都是一個沒出息!”
林望舒聽著,也沒說什麼。
其實收錄機沒被偷走,也算是萬幸,這個李紅柱確實應該得到教訓,但是她並不想因此毀了這個人一輩子。
說到底還是一個學生。
這時候,差不多到了下班時候,大家都要走了,馮秀荷葉均秋幾個過來找她,問事情怎麼處置。
林望舒:“他媽還沒來嗎?”
馮秀荷皺眉:“據說他媽在工廠裡加班,工廠大門關著,已經讓人通知了,但一時半會沒趕過來。”
林望舒便和王校長商量了下,商量的結果是,先再等等,如果他媽不來,或者他媽也管不了,那就在收發室關一夜,明天把他送到公安局去。
王校長又安排了學校的看門大爺一起守著,林望舒班級裡幾個學生也都自告奮勇要先看著。
左右林望舒也沒什麼事,便在那裡看書學習,馮秀荷陳愛國和葉均秋也都在那裡等著,看她竟然一直學習,難免好奇,她便推說自己就是沒事學學。
她說這話的時候,葉均秋多看了她一眼,她也沒太理會。
馮秀荷好奇地看她的書,見她筆記本上滿滿當當都是字,不免驚歎:“老師你可真用心!”
林望舒笑笑:“學了總比不學強。”
她也沒指望彆的,反正潛移默化,希望這群孩子學好吧。
正說著,就聽到外麵有哭喊聲,還有腳步聲,緊接著,王校長急匆匆過來了:“小林老師,李紅柱媽媽來了,你過去見見?”
林望舒點頭,當下和幾個學生一起過去。
結果到了傳達室,就見一個穿著舊藍布褂子的中年女人,正氣急敗壞地扇著李紅柱,一巴掌一巴掌的:“你這兔崽子,我這裡辛辛苦苦熬夜沒命地乾,你給我在外麵做賊當小偷!你還要不要臉,說,你還要不要臉!”
她一巴掌一巴掌狠狠地扇下去,李紅柱倔著性子,也不吭聲,也不躲,就那麼任憑她打。
大家都有些看傻了,麵麵相覷。
那女人見到林望舒等過來,連忙轉身賠笑:“老師,您是老師吧,這孩子他不懂事,可對不住你了,他偷了什麼,我,我賠給你……”
李紅柱咬牙:“我去公安局坐牢!”
那女人一回身,又是一巴掌扇過去。
當著所有人的麵,“啪”的一聲,脆響脆響的。
林望舒看這情景,有些不忍心,便忙將李紅柱媽拉到一旁:“姐,您先彆打了,孩子肯定做錯了,該怎麼著怎麼著,也這麼大人了,彆當這麼多人麵打他。”
李紅柱媽氣得要命:“他做賊,他竟然給我做賊!”
李紅柱低吼:“我做賊怎麼了,我做賊我進公安局,用不著你管!”
李紅柱媽一聽,手都在打顫,差點直接栽那裡,大家都趕緊勸,現場亂糟糟的。
林望舒看著這情景,歎了口氣,對王校長說:“我想單獨和李紅柱說幾句話,可以嗎?”
王校長:“那,也行……”
於是大家夥將李紅柱媽帶到一旁辦公室裡勸著,林望舒進了保安室,之後關上了門。
李紅柱冷冷地盯著林望舒:“你來做什麼,我當了賊,你們把我送公安局啊,我至於怕你們嗎?喊我媽來打我算什麼好漢!”
林望舒笑了下:“這不是打算先讓你媽打你一頓,再把你送公安局嗎,你急什麼?”
李紅柱冷哼一聲,扭過臉去。
林望舒:“不過在把你送到公安局前,我想給你講一個故事。”
李紅柱:“我又不是三歲小孩,聽你講故事?”
林望舒:“你可以聽聽,反正你不聽,也沒什麼事。”
李紅柱不屑地扭臉。
林望舒也不管他,就坐下來,開始講那個故事。
那是自己哥哥上輩子的故事,曾經意氣風發的年少時光,為所欲為的青年時代,最後關押在鐵窗裡,離婚的妻子,失去父母的兒女,以及憔悴滄桑的母親。
最開始李紅柱根本不屑聽,後來他的耳朵動了動,微微朝林望舒的方向側了側身子。
當最後,林望舒講到那個在暮色中用小竹車推著一對幼兒艱難去買菜的母親時,她眼睛裡也有些濕潤了。
李紅柱看向她,啞聲問:“這是你的親人嗎?”
林望舒擦了下眼淚:“一個我很熟悉的人。”
李紅柱沒說話。
林望舒:“你偷了我的東西,我現在可以把你扭送到公安局,你會坐牢,你一旦坐牢,有了案底,出來後工作困難了,你以後會走向什麼樣的路,自己想過嗎?”
她繼續道:“我看到你媽媽的手上很多傷疤,那些傷疤都已經發黑了,她在為了什麼辛苦,你又給了她什麼?”
李紅柱眼圈便有些紅了。
林望舒:“今晚,你就關在這裡吧,要不要送你進公安局,我明天再決定。”
李紅柱有些呆滯地坐在那裡,也不吭聲。
林望舒:“我那個收錄機很貴,如果你進去,估計得判十年吧,十年後這個世界變成怎麼樣,我也不知道。”
說完,她出去,讓單位看門大爺把門給鎖上。
這個小小的收發室狹窄,黑暗,也沒什麼吃的,足夠這個李紅柱受一個苦頭。
況且,這一晚,他必將遭受心靈的折磨,會不斷地去想象自己的監獄生活,自己未來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