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男子和沈醫師麵麵相覷。
知道眼前的人會問到這個問題,沈秋風老臉一紅,乾咳一聲道:“公子,莊主把你救回來的時候,你已經完全沒有意識,而且身上傷勢也很重……”
這些他知道。陳殊目不轉睛地看著青年醫師。
眼前的人眼睛睜開後明亮無垢,眼神清澈卻帶著一絲希冀,身為醫師的沈秋風不知怎的覺得自己說不下去了,抬頭看了一眼旁邊的中年男子。
中年男子見狀,衝陳殊笑笑:“沈醫師說得沒錯,這次公子因為傷勢沉重,已經昏睡了大半年的時間了。”
陳殊:“……”
大半年……
陳殊的臉色頓時僵硬。
“沈公子能夠醒來已經屬於萬幸,以後還需靜心調養,不能大動乾戈,不然到時影響陽壽,得不償失。”沈秋風又暗暗觀察陳殊的樣子道。
此間事了,皇帝已經放他回小藥穀。他本來再過兩三日便啟程回去,沒想到眼前這個一直躺著的人還沒去掉風輕花的藥性竟然就能自發地醒過來,端地嚇他一跳。
風輕花的藥性很強,沈秋風原本對藥物的使用頗有信心,結果這人在半昏迷半清醒的狀態就破除了麻醉和安眠的桎梏,這等功力委實可怕,確實是像皇帝說的那樣深不可測。
這份功力,很可能是江湖錄前十的人物,但沈秋風結識的人眾多,卻也沒聽說過這個人的存在。
他到底是誰?
借著陳殊醒來的契機,沈秋風算是真正見識到這人的模樣。這人睡著的時候安靜溫順,一雙眼睛睜開後黑瞳星眸,原本就不錯的容顏就像是點亮了一道華光,有一種熠熠生機的光彩。
比那皇帝親近多了。沈秋風心想。
但他還沒想畢,卻見眼前還坐在床榻上的人愣忡地睜大眼睛,忽然窸窸窣窣地摸索著旁邊的東西,竟自顧自地下床了。
“你……公子小心。”那人下床的時候,果然不出意料地跌了一下。
睡了半年,身體機能已經下降,他動作那麼急,不摔才怪。
中年男子和沈秋風見狀正要上前攙扶。
陳殊卻道了聲“沒事”,他在地上掙紮了一下,竟然自己撐著膝蓋站了起來,他穩了穩身體,又一步一步地往房間外走去。
沈秋風心道厲害,跟著抬目看去,卻見得那人背影單薄,瘦削得蕭條。
陳殊走得又慢又生疏,走到門口,終於緩緩地推開半掩的房門。
房間外,已經有陽光照進,初夏的溫度灼膚而上,空中的日頭竟然也變得炫目起來。
居然……已經過了大半年……
陳殊抬頭看著眼前的一切,扶著門框的手輕輕顫抖了一下,終於慢慢合攏緊握成拳。
*
長禾山莊位於京郊城外三十裡開外的小鎮上,此莊莊主姓禾名聞策,本是鎮中一個小財主,後因得路過的江湖中人指點學得一些拳腳,十分向往武林生活。但其家中已有妻室,所以便在來往京城的官道邊開莊,廣結天下義士,禾聞策夫婦樂善好施,莊中所助食客數十人,在方圓十裡都是小有名氣。
陳殊醒來後在莊中又調養了七天,仰仗一身強悍的內力,很快恢複了原來的行動力。
沒有心口的舊傷拖累,陳殊確實感覺身體比以前輕鬆很多,但沈秋風離去的時候卻特地拉過他叮囑又叮囑,直言讓他不要再過打打殺殺的生活,否則舊疾複發連大羅金仙也挽救不了,讓陳殊心裡總產生了一種十分微妙的感覺。
沈秋風原本隻是怕皇帝又綁他過來救人,話癆完以後見對方臉上露出探究的神情,暗道糟糕,連忙打了個哈哈,駕著馬車溜之大吉。
陳殊複又見過將自己救起的莊主夫人。
莊主夫人年約四十,大著肚子竟然已有身孕。她看到陳殊醒後很高興,拉著陳殊說了會話,噓寒問暖,言語中儘是溫柔。
陳殊一一答過,向莊主夫人道謝。
他出事之時假扮齊康身邊的黑衣人,身上並沒有什麼值錢的東西,叨擾莊主半年之久,心中有些過意不去,正想提出莊主需要什麼補償的時候,那禾莊主卻搖手稱改日再說,轉身又讓人搬上來一樣看上去十分沉重的東西。
東西是長條形狀,需得兩個家丁才抗得上來,上麵又裹著布條,竟然是陳殊一直在使用的武器玄鐵胚。
當日他離開解臻後意識已經昏沉,連自己都不知道玄鐵胚掉落在了哪裡,誰知這長禾山莊的人居然把它也撿了回來。
陳殊看著玄鐵胚一愣,心中卻有止不住的疑雲再度升起。
禾聞策和莊主夫人是這一代很有名氣的俠義之士,話不多說,又贈予了陳殊一些盤纏。
陳殊推脫不了隻得收下,等出了長禾山莊,還是大夢初醒、恍恍惚惚。
他在官道上躑躅了一會兒,最終還是背著玄鐵胚沿官道而上,一路前往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