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光驅散了陰霾。
太陽越過房頂,緩緩上升。
大堂酒吧已經第不知道多少次成為廢墟之地了。
昂貴的水晶吊頂落在地上,布滿灰塵的水晶碎了滿地,就連合金骨架已經壓彎扭曲;木質酒櫃被撞散,酒水與血液混合著流淌開來;門口的怪物屍體堆成了小山……
金盛虛弱靠在大堂酒吧邊緣的落地窗戶旁,目光渙散的雙眼稍稍有了點神采。
他的手邊丟著不少用完的空藥劑瓶。
身側趴著幾l隻傷痕累累的三頭犬,每隻犬的皮毛上都沾染了大量的血跡,有的傷口已經結痂了,而剩餘的因為負傷太重,已經被金盛召回了。
新鮮的血腥氣與腐朽的味道結合,充斥著整個酒吧。
“汪汪嗚……”
小一瘸著一條腿,拱了拱金盛的手心。
它原本高翹著的尾巴現在正以一種不自然的姿勢耷拉著,看起來是骨折了。
見主人沒反應,它又拔高了聲音叫了兩聲。
“汪汪!”
金盛總算是回過神來,伸手把小一撈到了懷中,心疼地摸了摸它受傷的腦袋。
“天亮了,應該……沒事了。”
他聲音很虛弱,五個小時的精神透支,已經讓他本人處於精神力崩潰的邊緣,這還是有最昂貴精神力補充藥劑的加成下。
現在開了公會背包,大部分人都會選擇把共享的東西丟在裡麵,許知言有錢又謹慎,他雖然有的時候很摳門,但還是給每個隊友備足補給藥劑,確定隊友如果遇到意外落單,不至於陷入彈儘糧絕的地步。
金盛以前從未想過,自己竟然能把這麼多精神力補給藥劑用光。
他忍著劇烈的頭疼咬緊牙關。
這是精神力崩塌的前兆。
許知言給每個隊友準備的藥劑,已經是目前遊戲內最高級的東西,副作用也最低,可用的多了,人體還是會承受不住。
和肉/體強化不同,遊戲在開始之初就給玩家設置了精神力閾值上限。
假設把玩家的精神力比作一個裝滿水的碗,那麼精神力消耗就相當於是把碗裡水慢慢抽離,而精神力補充藥劑,就像是後來再加進去的水。
不論怎麼說,這些‘水’也已經不是原先適配碗的‘水’。
金盛能感覺到自己現在哪怕什麼都不做,精神力也在不斷下降,並且他原先已經漲到三百多的精神力閾值上限,在整晚的戰鬥後,降了一百多。
【姓名:金盛】
【狀態:重傷、精神力嚴重透支】
【精神閾值:0-239】
【當前精神:157】
瞥了眼麵板,他確定自己剛剛已經把精神力補滿了……
“汪汪!”
小一的叫聲裡帶著焦慮,它能感受到主人的狀態已經接近崩潰。
“我沒事。”
金盛
忍著頭疼,
勉強擠出一個笑容。
七樓角落的陰暗房間裡。
血液頂著小少爺的皮,
坐在桌上望向一旁灰蒙蒙的鏡子,3045房間裡所有的鏡子都被蒙上了,它什麼都看不見。
“你還不打算出手撈一下那個人類嗎?”
另外一邊,被分裂出來特意聊天的分身忍不住舉起了屬於金盛的那麵鏡子。
“說真的,他讓我有點刮目相看了。”
“一個精神識海幾l乎崩塌的人類,竟然到現在還能保持情緒穩定。”
作為從血液身上新鮮分割出來的部分,它擁有很多記憶。
在它的印象中,人類這種生物十分脆弱,彆說是在精神力透支的情況下了,大部分的人哪怕是接連遇到什麼倒黴事,都很難保持情緒穩定。
而畫麵中央那個被判定為優柔寡斷,不適合無限遊戲的人類,似乎擁有著超乎常人的平和心態。
“再不撈,他可能真的就完蛋了。”
它提醒道。
血液懶散地轉過頭來,蹙眉看著鏡子,似乎在思考著什麼。
見本體沒有說話,分身忍不住催促著:“要不是我們和係統散夥,這家夥應該會接到一些係統提示,說不定已經破局了。”
金盛在進入特殊場景時,沒有接到任何提示和線索。
在一次次的重新洗牌輪回當中,他一邊攻擊怪物,一邊尋找線索,可這太難了,沒有丁點方向提示,想合理離開無異於大海撈針。
“如果你能確信把這人的死完全瞞住也不是不行……”分身給出了新的建議。
但血液隻是沉著臉搖搖頭。
“我不會欺騙他。”
它沒有說明這個‘他’是誰,但當前對話的本體與分身都清楚。
“我有點好奇,他能為他的狗做到什麼地步。”像是想到了什麼有趣的計劃,血液突然來了興致。
它打了個響指。
下一秒,屬於金盛的鏡子被放大了不少。
“之前支撐他的是天亮。”
“他覺得隻要撐到太陽出來,他就能離開。”
血液笑起來,露出兩顆小虎牙。
“如果他現在發現,天亮了輪回還在繼續,他還能保持這麼穩定的情緒嗎?”
酒吧廢墟。
金盛摸索著落地窗,慢慢站了起來。
太陽已經升起。
他收回了所有的三頭犬,抱著小一,打算再次嘗試離開酒吧。
渾身的傷勢都在疼,疼到他幾l乎看不清眼前的路。
金盛像個年邁的老人一樣,一步一頓腳步蹣跚走向了酒吧大門。
當布滿灰塵的鞋子,緩緩踏出酒吧的瞬間,他的耳畔出現了嘈雜的聲音……
“明天去哪玩?”
“我們的下一站是翡翠沙灘!”
“求老天爺保佑明天的飛機不要晚點……”
是熟悉到幾l乎能倒
背的對話。
金盛絕望的閉上了眼睛。
天亮了,他依然沒能走出去。
再過一會兒,這些客人與整個場景就會發生變化,他被困在了這個時間輪回裡。
突然,小一的聲音響起。
“汪汪——”
小一拱了拱金盛的手,提醒著自家主人看吧台。
吧台裡出現了一個NPC。
是那個隻有在第一次進入場景時,才會出現的酒保!
此時酒保正在仔細擦杯子。
見金盛望過來,他還對著門的方向招了招手。
金盛仰頭喝下最後一支精神力補充劑,走向了吧台。
“你好先生,我看您在這待了有一會兒了,這是我們老板請您的,不過在此之前,我們老板還給您留了一句話。”
酒保笑嘻嘻地在桌上擺了兩個杯子。
左邊的杯子裡裝滿鮮紅的液體。
右邊的杯子裡裝滿了水。
金盛訥訥接過紙條,打開看了一眼。
[想離開嗎?]
僅僅是第一句,就讓他瞪大了眼,可接著往下看過去,他一顆心墜入穀底。
[殺了你身邊所有的狗。]
[然後把右手杯子裡的東西喝掉,你就能夠離開。]
金盛抬頭看了一眼右手邊的杯子。
和他一開始和酒保要的白水一模一樣。
他開始懷疑,自己難道不是因為那個換打火機的男孩,而是因為問酒保要的水而被困在這裡的嗎?
見金盛沒有動作,正在擦杯子的酒保笑著詢問。
“先生,這很難抉擇嗎?”
見金盛沉默點頭,酒保伸手準備把右手邊的那杯水拿走。
“您確定不需要這杯水了嗎?”
“嗯。”
隨著金盛的回答,酒保抓住杯子準備倒掉,可下一秒,他發現自己的袖口被咬住了。
“嗚嗚嗚汪——”
小一不知什麼時候從金盛的口袋裡鑽出來,死死咬住了酒保的衣服,不讓他把那杯水拿走。
作為一隻智商能夠參加高考的小狗,它掃了一眼紙條,比金盛看的還快。
“汪嗚——”
小一嗚咽著,撐著受傷的身體使出了吃奶的力氣,總算把酒保打算倒掉白水的手給攔住了。
酒保被帶的一個趔趄。
他盯著正在扯他袖子的小狗,鬆開力氣,把杯子放了回去。
“先生,我覺得您的寵物好像認為您很需要這杯水。”
金盛愣了愣。
因為精神力不斷下降而感到遲鈍的大腦,總算是轉了轉。
沒有回答酒保的話,他轉頭輕聲哄著小一。
“我沒事,你把嘴鬆開。”
“嗚嗚汪……”
小一很生氣。
它豆大的眼裡充滿了憤怒。
在這一刻,
它甚至開始憤怒自己為什麼不會說人話。
“汪嗚……”
金盛聽著小一的話,
伸手輕輕的撫摸著小一的腦袋,
語氣一如既往的溫和。
“我不需要這杯水。”
主人死了,命獸會死。
但相反,命獸死了,主人不一定會死。
小一認為在無法得到出路的情況下,讓金盛離開才是最好的選擇。
它顧不上其他的三頭犬。
它隻希望金盛活。
可它的主人並不這麼想。
金盛捏著小一的後頸皮,把酒保的衣袖從裡麵拯救出來。
“我不需要這一杯水。”
他對著眼前這個陌生的NPC重複了剛剛的話。
其實他或許應該,試著和眼前的酒保戰鬥一番,但他現在僅僅是維持著自己的精神力不潰散就已經到了極限,多餘的動作他一個都做不了。
酒保最後還是拿走了水。
被金盛死死摟在懷裡的小一大聲叫嚷著。
“汪汪汪!汪汪!”
“汪汪——”
它想要衝上去咬死這個酒保。
可它和金盛命運相連,此時已經也沒有多少力氣,連能飛行的尾巴也折斷了。
就在白水被倒掉後,詭異的現象出現了。
整個酒吧大廳瞬間變得寂靜無聲。
所有即將要變成怪物的NPC們,仿佛被定住了那般,動作戛然而止。
金盛的大腦還在混亂中。
他轉回頭去看酒保,想詢問點什麼。
誰知眼前的酒保笑著豎起一根手指在唇畔。
“您不需要問其他的東西。”
“這杯酒是我們老板給您的禮物,記得在時間靜止結束之前喝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