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掛著前往津城港檢查行車路線。
第二天一大早天還沒亮,李愛國便從被窩裡爬了起來。
那輕微的動靜驚擾了小陳姑娘的美夢。
“愛國哥,這才啥時候啊,您就起了,您不是要坐火車去津城嗎?”
小陳姑娘迷迷糊糊地揉著眼,還打了個大哈欠。
“沒錯兒,是坐火車,不過坐的是從大同發過來,到津城火車站運煤的車,這車四點半打京城站過。”
這年頭兒啊,運煤的火車可比客運火車快多了,這次去港城有急事兒,肯定得坐快的呀。
小陳姑娘想起身給李愛國弄早飯,讓李愛國給攔住了:“你接著睡你的吧,黃婧估摸在段裡等著呢。到了津城那邊,我隨便對付一口就成。”
說著,他抄起倆白麵饅頭就塞到帆布包裡,裝上鋁飯盒,挎著包就出了屋。
這時候外頭烏漆嘛黑的,院子裡安靜得掉根針都能聽見。
李愛國把衣領子往上攏了攏,推著自行車就往大院外頭走。
剛出大門,就跟一個黑不溜秋的影子撞了個滿懷。
那影子嚇得一哆唆,腿都軟了,差點一屁股坐地上。
等認出是李愛國,那影子還後怕呢:“愛國哥,您咋這麼早啊。”
李愛國借著月光一瞧,是許大茂。
許大茂拎著個帆布袋子,裹得那叫一個嚴實,臉上戴著麵紗口罩,眼睛裡透著害怕勁兒。
許大茂接過煙尷尬的笑笑:“家裡沒有白麵了,我想著去鴿市淘點。
結果鴿市上壓根就沒有賣白麵的,還碰到了巡查的,幸好我跑得快,要不然這會已經被逮起來了。”
原來是剛被人追,怪不得嚇成這樣。
“我今兒個要出差,眼瞅著要晚點了,先走了。”李愛國抬手腕看了看時間,顧不上跟許大茂瞎嘮,騎上自行車蹭地就沒影了。
“火車司機這小日子過得美啊,老能出差……”許大茂嘟囔了一句,抬腿往大院裡走。
腳剛抬起來,突然停住了,猛地一拍腦門子:“我這榆木腦袋,剛才還想著跟愛國買點白麵呢,咋給忘了呢。”
李愛國騎著自行車來到前門機務段的時候。
老鄭,劉清泉,還有黃婧的司機組一杆子人已經等在了站場上。
見李愛國來了,老鄭指了指旁邊已經啟動的火車:“愛國,這車是奔哈市去的,能把咱捎到京城站。”
這次去津城,為了把行車路線查個底兒掉,兩個包乘組全體成員都出動了,李愛國正愁怎麼去京城站呢。
這會子想來,自己也是瞎操心,火車司機還能找不著去火車站的火車?
兩個包乘組一共六個人,上了火車頭,一路呼呼地就到京城站了。
運煤的過路車還沒來。
李愛國他們等了足有大半個小時,管列車調度的調度員才急急忙忙跑來,告訴他們能上車了。
運煤車的楊司機正好來自津城鐵路分局。
得知他們是要去勘察津城港的鐵道線路,立刻借助司機樓裡昏暗的燈光,認出了李愛國。
“喲,這不是李大車嘛,怪不得到上一個扳道站的時候,分局就通知我一定得在京城站等你們上車。”
楊司機成天跑運煤的線兒,說話帶著股子煤車司機的豪爽勁兒,辦事也特痛快。
當時就讓司爐工拿了幾個苞米棒子放在爐膛上烤,沒一會兒,香味就出來了。
李愛國這一通折騰,肚子還真有點餓了,也沒客氣,接過來就啃。
就是這苞米棒子不經餓,李愛國又把白麵饅頭放在爐膛側麵的鐵板子上。
沒多會兒,白麵饅頭烤得焦黃焦黃的,咬一口,跟鍋盔似的。
跑過車的都知道攜帶食物,劉清泉和老鄭他們也都各自帶了饅頭,飯菜。
不到片刻功夫,司機樓內便彌漫起飯菜的香味。
李愛國恍惚有種錯覺,這司機樓不是司機樓了,變成餐車了。
嗚嗚嗚.狂吃,狂吃,狂吃嗚嗚嗚……大家夥甩開腮幫子一通吃……
從京城到津城,客運火車得走五六個小時,運煤車就用了三個半小時。
運煤車到了津城站,李愛國他們跟楊司機道了彆。
還沒出火車站,就看見津城鐵路分局的張局長帶著好幾十個年輕人過來了。
“李司機,你們還真是夠準時的。”
張局長在部裡麵開大會的時間見過李愛國,距離很遠便伸出了手。
“時間正好,我們檢修隊的同誌馬上就要乘車前往塘沽作業區了,你們是不是一塊去?”
時間緊迫,容不得耽誤,李愛國便帶著自己的隊員跟隨津城分局檢修隊伍準備前往塘沽作業區。
出乎李愛國預料的是,這次津城分局沒有動用火車,而是從公交公司調了五輛公交車。
津城這邊的公交車可有意思了,車頭有個“大鼻頭”。
到了冬天,“大鼻頭”上得蓋厚棉墊子。
車門是人力手動推拉的,車身顏色上半截淺,下半截紅。
這是客車廠1951年從捷克進口的布拉格卡車改裝的公共汽車,在這時候的國內那可算是最先進的公交車了。
上了公交車,張局長簡單介紹了檢修情況,李愛國才明白為何不動用火車了。
原來是津城分局為了保證運輸順順當當的,修完鐵路線又搞緊急搶修,有幾段鐵軌都拆了,火車肯定過不去啊。
公交車一路疾馳,朝著塘沽作業區駛去,經過海河南岸,穿過了大梁莊,舊大沽修船廠,卡子門、北防波提.最終抵達了塘沽作業區。
這裡有個更精確的稱呼——塘沽9號碼頭。
剛踏入碼頭區域,一股濃烈的海腥味混雜著機油味便撲鼻而來。
海風呼呼地刮著,帶著絲絲鹹濕,吹得人臉上生疼。
碼頭上,人來人往,熱鬨非凡卻又秩序井然。
碼頭邊,停靠著幾艘中小型貨船,船員們在甲板上忙碌地穿梭著,有的在檢查繩索,有的在搬運一些小型工具。
岸邊的地麵濕漉漉的,布滿了各種深淺不一的水坑,那是海水與貨物殘留液體長期積聚而成。
“塘沽9號碼頭是去年開始改造的,目前已經完成了海河節製閘工程,完成了一個萬噸級泊位,預計到了61年,能全部完工,到時候塘沽作業區將擁有五個萬噸級泊位。
這裡有五萬平米的庫場,現在作業區的同誌已經開始為即將運來的糧食騰空庫場了。”
張局長把塘沽作業區的情況簡單介紹了一遍。
這年月的塘沽港口主要負責轉運煤炭,碼頭上裝備了自動裝煤機。
倉庫裡還有一種類似後世叉車一樣的萬能平台專門負責裝貨,算是國內最先進的碼頭之一了。
“原本這次卸船應該由起重機來完成,碼頭上已經規劃好的4台台式起重機,並沒有安裝完畢,一旦糧食靠岸,仍然需要人力裝卸。現在津城的同誌已經開始組織人員了。”
張局長指了指遠處那好幾百個排得整整齊齊的工人、社員們。
這時候工作組的同誌正講注意事項呢。
這些臨時湊來的工人、社員們因為能參加這麼光榮的任務,都美得不行。
李愛國眯著眼看了看,鐵軌是能通到碼頭,可離輪船停的地兒有幾十米遠。
要是大晴,要是下大雨,光靠人把輪船上的貨卸下來,可不容易。
特彆是輪船在海上漂著,一刮大風,船都不好固定……
想到這裡,李愛國提醒了張局長。
張局長正要說什麼,旁邊一個身穿灰色中山裝的領導走了過來。
“什麼?!我們這些人還卸不了糧食?你這小同誌可彆小瞧人!”
這領導是個中年人,四方臉,頭發短得跟剛割完的草似的,說話甕聲甕氣的。
中年人這會子帶著氣兒,看著怪嚇人的。
“張代表,您誤會了,我們司機同誌就是怕有意外情況給卸糧添麻煩,不是懷疑你們的本事。”
張局長看似無意的往前一步,把李愛國和司機組的人擋在身後,跟那中年領導隔開了。
“張局,你啊,還是太看不起人了,我們津城人就是那麼不講理的人?!”
張代表看出了張局長護短的意思,苦笑著搖搖頭,對著李愛國伸出了手:“司機同誌,我是卸糧組的組長,你可以稱呼我為老張,歡迎來到津城港。”
“張組長,您好。”李愛國跟張代表握了握手。
“你剛說下雨的事兒,我現在就給你個話兒。”張代表轉身,衝那些正在“操練”的工人、社員們一招手:“陳大炮,你過來!”
正在指揮“操練”的陳大炮噔噔噔跑過來,給張代表敬了個禮:“代表同誌!突擊隊隊長陳大炮向您報到。”
張代表指了指李愛國:“這位司機同誌懷疑咱們能不能及時完成卸糧任務,你現在告訴他,到底能不能完成?”
陳大炮挺起胸膛,用炸雷般的聲音回答道:“我們突擊隊一共有一千三百二十隊員,每個隊員都是單位、工廠、公社裡的積極分子!我們對著旗幟發過誓言,哪怕天上下刀子,也絕對能完成任務。”
這話說得硬氣,態度倍兒堅決,張代表滿意地點點頭,看著李愛國:“司機同誌,咋樣?”
李愛國笑了笑:“陳隊長已經用態度表明了一切,我相信你們能完成任務。”
“行了,陳大炮,回你那接著操練去!”張代表點點頭,讓陳大炮走了,自己也背著手往碼頭去了。
張局長看了看張代表的背影,壓低聲音說道:“李司機,張代表是市裡麵的負責同誌,脾氣有點大.”
“局長,我能夠理解,咱們還是去檢查鐵軌吧。”李愛國笑了笑,沒有多說什麼。
他不是不信張代表和卸糧組同誌們的決心。
李愛國在前門機務段工作幾年了,深知為了完成任務,同誌們絕對可以冒著生命危險,拚儘一切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