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的話直接把小鳥嚇了一跳。
才剛剛回到真正的家裡, 見到生母的小孩自然沒辦法一下子接受這樣的發言, 下意識地搖頭。
雖然從回想起四歲前的一些記憶後, 她也覺得家裡頭不對勁，但不可能像透一樣把什麼都想明白了，對之前迎接她進伯爵府的叔叔和叔母產生這樣大的恨意。
透卻也不急，見狀隻是將目光投向了旁邊的前伯爵夫人身上, 有著和親媽相似麵貌的長野夫人是明白丈夫的弟弟為了奪爵做出了什麼事的。
但她同樣沒有證據, 而且在前幾年她被奪權沒能守住爵位之際，身邊的可用之人已經不剩下多少了，根本沒辦法跟現在的小叔子抗衡了。
“沒有辦法的。”她頗為哀傷的搖頭, 一身病期的素色浴衣讓她看起來越發清減，“我努力地想守住丈夫留下的一切，但現在孩子你也看到了，現在這副樣子已經是他們顧忌名聲才沒有立刻讓我消失。但相信再過一段時日，我就會因為思念亡夫過度而被病逝吧。遠香……小鳥其實也不該回來的。”
生母的話, 讓小鳥直接愣住, 腦袋都有些混亂。母親微涼的手已經輕撫上她的臉龐，臉上哀傷依舊, 人卻是朝向透說話。
“透，謝謝你一直以來對小鳥的細心照顧。能在活著的時候看到她平安無事已經是我最大的安慰。雖然接下來的請求有些厚顏無恥，但如果可以的話, 能請你繼續照顧這孩子嗎？她不能留在這裡，留在這座伯爵府裡絕對會遇到更不好的事，能請你帶她離開這裡去其他地方生活嗎？”
看著眼前金發黑眸的少女, 長野夫人麵上帶著哀求，這個孩子和自己的女兒實在長得太像，如果不是清楚的知道自己就生了小鳥一個女兒，光隻看麵孔她都以為透和小鳥就是一對姐妹倆。
但這孩子不是，長野夫人心裡很清楚，就算丈夫在世，生活一切順利，他們也不可能將小鳥培養出這樣的氣質來。透不可能是自己的女兒，哪怕她們很像。
“媽媽？”生母的話讓小鳥驚呆了，哪有母女才相見就趕她離開的。
但長野夫人並不理她，而是去了屋子裡間，從一處暗閣裡取來一個盒子遞給透。
“這裡是孩子父親和我自己私底下攢下的一部分錢財和產業，不在伯爵府的公賬上，連我那個小叔子夫婦也不知道。這些錢你們都拿去，隻要不胡亂揮霍，裡麵的錢足夠你們倆平平安安過一輩子，找個遠離東京的地方去生活吧，就算去海外也可以，不要留在這裡了。”
“媽媽！”小鳥死死抓住生母的衣袖，拚命搖頭，“不要！我不要走！好不容易才見到你，好不容易我才有媽媽，你不要趕我走好不好！”沙啞的聲音最後都變成撕心裂肺的哭腔，不斷哀哀祈求。
聽到女兒這樣哭求，當母親的哪能不心疼，幾乎是立刻跟著落淚，將孩子重新摟進懷裡：“對不起，對不起小鳥，媽媽沒有辦法。這裡已經跟九年前不一樣，早就不是我們的家了。你一直留在這裡你叔叔一定不會放過你的，我已經不行了，可不能讓他們再害了你啊！”
可一直生活在貧民窟裡好不容易才找回媽媽的孩子能懂什麼呢，這個時候隻會瘋狂搖頭說不要，但又一次被母親拒絕後，無助的小鳥下意識地向透尋求幫助：“透！我不要離開媽媽！就算要走也是帶她一起走！你幫幫我，幫幫我好不好！”
“可以啊。”對方一口應下，沒有一絲為難的情緒，“你不但能和媽媽繼續呆在一起，還能一直留在伯爵府裡。隻要你和夫人願意按照我的話去做，能答應嗎？”
長野伯爵府九年前丟失的小千金被找回來了，這件事在很短的時間內傳遍了整個華族圈子！
因為找回了女兒，這些年一直稱病不出的前伯爵夫人難得重新出現在宮廷舞會上，並且廣邀曾經交好和相熟的貴族們前去參加她之後專門為女兒舉辦的慶祝宴會來。
這場宴會的花費卻不是伯爵府出的，而是長野夫人她自掏腰包，在環境最好的會館裡舉辦的曆年來規格最盛大的晚宴舞會，裡麵從擺設裝飾到吃喝用的飲食無一不高檔精美，深深了解這些開銷之巨的貴族皆是忍不住暗暗咋舌。
在這個除了大名華族家中還算有餘糧的情況下，其餘家族都是麵子光的貴族圈子裡，長野夫人這個前伯爵夫人為了向外界鄭重宣布女兒的回歸這次是不是把自己僅剩下的家底全給掏光了啊？
他們心裡一邊嘀咕，一邊也是動作熟練地把宴會上的一些高級工藝品偷偷塞進自己的腰包裡準備帶回家。沒辦法，他們現在說是貴族，其實光是為了維持貴族的體麵早已經負債累累了，比明治時代那些生活窘迫卻為了體麵賣掉妻女的落魄武士們也好不到哪裡去。
對於底下貴族的那些小動作長野夫人是睜一隻眼閉一眼，同樣是貴族出身的她早就清楚這幫同類是什麼德性，在聽從透的建議舉辦這場絕對會引發熱議的高規格舞會時，她就料到會場上的那些東西要保不住。
可為了女兒，更為了以後，現在就不是心疼這些東西的時候。
看著眼前這一大群因為聽說了舞會的規格而聚集了一大半華族圈的貴族成員們，她深吸了一口氣，穿著寶藍色的歐式宮廷長裙踏前一步，將自己一手拉著一個的兩個女孩也同時帶到了眾人眼前。
長野夫人找回了自己的親女，為了感謝走失期間一直照顧女兒的好心人，她在那場盛大的舞會裡不但將自己的女兒給所有貴族亮相介紹，更是將那名好心的少女當眾收為義女，這代表了以後長野家將有兩個女兒。
而那位幸運被貴族收養的少女被貴族們津津樂道的不隻是她一夜之間連跨兩個階層，從平民成為僅次於皇族的貴族，更因為她和真正的伯爵千金八分相似的麵孔。
幾年未曾有過的盛大舞會，和長野家麵容相似的無血緣姐妹，一下子成了華族圈裡半個月都不曾衰退的熱議話題。
“長野家看著衰敗了，其實還是有幾分底子的嘛，至少律子夫人在丈夫死前還是偷偷攢了不少家底的。”
“為了女兒全都花出去了呢，那位真千金算算年齡應該13歲了吧，可是看起來連10歲都沒有啊，就算是已經到了能找婆家的年齡，那個樣子也是不成的吧？完全隻是個孩子。”
“所以才特地收養了那個長相跟女兒相似的養女？那孩子倒是大致跟年齡相符，據說有15歲了？倒是能相看人家，用來聯姻出嫁了。畢竟說是無血緣關係，可完全是一副姐妹相啊。”
“說到這個，我想到了長野國勝夫妻的臉。舞會那晚你也看到了吧，律子夫人宣布收養女時，她的小叔子夫妻臉色那叫一個震驚和僵硬。我猜從舉辦舞會到宣布收義女這些事，律子夫人一概都沒事先知會過國勝夫妻吧？”
“看了啊，隻看他們的臉我都能想到發生了什麼。這夫妻倆怕是要氣死，這些年一直逼迫律子夫人交出爵位和名下的財產，把人逼到稱病不出，以為什麼東西都劃拉到自己手裡，沒想到嫂子私底下還藏了這麼多錢，而且還一下子全花光了。哈哈哈！”
貴族們幸災樂禍，笑看長野家的一地雞毛，從九年前長野伯爵出事到這些年發生的一係列事，明眼人誰不知道這爵位換人有貓膩在，都是一個圈子裡的，為了搶爵位血親之間鬨出來的事他們都屢見不鮮了。隻是知道是一回事，有沒有證據又是另一回事，會不會去乾涉更是另一回事。
長野繼勝用卑鄙的手段搶到了大哥的爵位卻一直沒有孩子，在他們看來本身就是一種報應了。
現在這夫婦倆應該也急了吧。
確實如那些貴族們所想，繼勝夫婦是急了，氣急敗壞的那種急。
當天回到家中，就在臥室裡各種怒摔東西發泄脾氣的那種。
“混蛋混蛋混蛋！長野律子那個賤人，竟然還藏著那麼多財產沒告訴我們！”那可是好大一筆錢啊，卻用在兩個小丫頭身上辦什麼舞會給消耗光了。
回想起對方一臉無辜地說錢已經全花光了的樣子，要不是考慮那是公共場合，繼勝夫婦能直接一巴掌扇過去然後對其又踢又打。
那個敗家娘們，不知道現在伯爵府隻是看著麵子光，其實內裡已經過得越發艱難了嗎！
這個無恥的小叔子完全沒想過憑什麼人家要把錢給他這個害死了她丈夫更毀了她一家的人。
“彆生氣，老公，為了那三個小賤人氣壞了身子不值得。”繼勝的妻子事先平複心情，反過來安慰起他來，“其實她這樣一搞也挺好的。”
“好什麼！大哥的錢都被她敗光了！”丈夫怒道。
“但是大哥的女兒回來了啊，大嫂還又領回了一個女兒。”繼勝之妻抬頭看丈夫，眼神意味深長，“那個叫通行透的小姑娘長得是真的漂亮，舞會上穿著洋服亮相的時候，你沒看到底下所有人眼睛都亮了嗎？她既然已經是大哥的養女，也是我們的侄女，作為長野家的主人，給族中適齡的女兒相看人家作婚配也是理所應當的吧？”
在妻子的提點下，長野繼勝的眼睛越來越亮。
是啊，隻要操作得好，一個漂亮的女兒能換取到的利益其實相當豐厚。
“我記得德川大公家的長佑大人前一陣子喪妻，才十六歲的新婦嫁過去沒三個月就去了，這個時候的長佑大人一定很傷心，我們的透侄女是他最喜歡的類型模樣，如果能送過去肯定能撫平那位大人的傷痛的。”
如果有其他華族在，這番話足以讓他們變色，大名華族德川家確實有錢有勢，是眾多貴族巴結的對象，可那位德川長佑卻是眾所周知的喜愛十六歲以下的少女，並且還有虐待她們的嗜好，新娘都娶了好幾任全都是這個年紀，可沒一個能熬過半年的。但凡有點良心的人家都不會把女兒往這個火坑裡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