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怎麼樣?”杭修途靠在牆邊,看路丘檢查B組的片子。
“嗯,”路丘含糊了一下,“還可以。”
“什麼叫‘還可以’,”杭修途稍偏過頭,“這麼含糊的說法,不像你的風格啊。”
路丘也不跟往常一樣沒正形了,他輕歎了口氣,從兜裡拿出一根煙正想點,被杭修途伸手摘了過來:“彆在我麵前吸煙。”
“行行行,”路導認命一樣把煙揣了回去,“我怎麼忘了你小子還有這麼個毛病。”
沒了香煙的安慰,路導表情顯得更有點說不出的“苦”,他繼續說:“我不是敷衍你,真的是‘還可以’,說白了就是沒那麼好也沒那麼爛。”
他仰起頭,又一聲歎氣湮滅在冬日晚上有點冰涼的空氣中:“但這才是最要命的地方。”
“我本來想先調一調杭楊的狀態,讓他在和你對戲的時候能達到最好的碰撞效果……”
杭修途眉心的紋路越來越深,剛想再說什麼,被路丘突然響起的電話鈴給打斷了——是B組導演李昱強。
“喂,強兒?”路丘接電話的時候聲音還有點漫不經心,聽了一會兒,整個人突然嚴肅起來,“嗯,我知道,你去吧。”
他掛下電話,長歎口氣:“李昱強他爹腿摔骨折了,他請假兩星期。”
消息實在突然,杭修途微挑起眉:“剛剛?”
“剛剛。”
路丘一隻手摩挲著自己路子拉碴的下巴,若有所思地搖了搖頭:“有時候真跟天意一樣,我剛想說可能得調整一下拍攝日程,這下咱們也不用猶豫了,隻能這麼辦了。”
他另一隻手在桌子上敲了敲:“杭修途,你得帶著你弟演對手戲了。”
*
這晚,杭楊睡得並不沉。
他第一天進組,排戲並不多,今天白天隻有一場挨打戲,正式演完第一遍後,路導對著顯示器沉默了很久,然後把忐忑的杭楊拉了過去,但卻並沒有給什麼細節上的明確指導。
“你雜念太多了,”路丘對杭楊的態度明顯溫和得多,但該說的話絕不含糊,“你不要指望自己能像杭修途那樣,演得那麼‘準確’,我說實話,正常人演幾十年都達不到那個程度。你要做的是入情入境,這樣就夠了。”
“來,”路導把杭楊拉倒顯示器前,“你看看你自己演的‘慌張害怕’,太外露了,你明白我意思嗎?克製和隱忍是不夠的,我說過,關鍵不是演出‘害怕’,而是演出‘克製的害怕’。”
他示意旁邊工作人員把一個片段再循環一下:“你剛剛一直跪著可能看不見,你在這兒好好看一看對手演員的神態表情,自己慢慢琢磨琢磨,不著急啊,等你又感覺了我們再開始。”
杭楊用力攥住自己微微顫抖的手,儘全力迅速平複心裡的緊張,他點點頭:“好。”
拍第二遍的時候,杭楊其實已經感覺背上火辣辣的一片了,那鞭子不輕,其實打人的老演員並沒有故意為難他,但要把架勢做到位,砸在背上還是有點悶悶地疼。
但這遍還是沒過。
等到第三遍,李老師都有點下不去手了,這麼大年紀的老藝術家了,捧著鞭子就那麼手足無措地站著,不停地說不好意思,還提出去跟導演商量商量,休息一下再拍。
杭楊趕緊笑著擺手,還故作輕鬆地跳了兩下:“我背後加了墊子,沒事沒事,基本感覺不到,老師您放輕鬆!”
又一聲熟悉的“A!”
李老師手裡的鞭子再此高高揚起,杭楊原本隻是微微鈍痛的背傳來一片針紮一樣的刺痛,他也不吭聲,就低著頭硬挨,鬢角的冷汗細細密密地往外滲,幾乎不需要化妝老師點汗。
一直在人堆裡旁觀的陳絮都快急瘋了,她瞪眼盯著導演組的方向,咬緊的牙關間不時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響,滿腦子隻剩一個念頭:如果路丘再喊重來,她就直接衝上去打人。
好在這遍拍完,終於從路丘嘴裡聽到一句來之不易的“過”。
“小杭老師!”陳絮長鬆了口氣,衝上去就要去把他攙起來。
但杭楊先一步輕巧地站了起來,衝李老師跟路導笑著道了彆,看著活蹦亂跳一點兒事都沒有。
劇組原本有點緊繃的氣氛隨之迅速緩和了下來,陳絮也迷惑了:難道那鞭子難道隻是看著沉,實際沒什麼威力?
她有一搭沒一搭地琢磨著:那道具組還挺厲害!
誰知道一上保姆車,杭楊表情瞬間就變了。
陳絮嚇了一跳:“小杭老師?怎麼了這是?那鞭子——”
“彆、彆碰我背。”杭楊一把抓住她下意識伸到半空的手,微微閉上眼睛,小口小口地喘了會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