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第四十三章(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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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璋沒有被淩遲。

那個夜晚,風雪大作,黑和白在眼前交織,他強撐著一把支離的病骨走在大雪中。

“啪——”手杖斷了。

葉璋聽到有什麼落地的聲音,他晃了會兒才明白過來:是自己倒在了雪地裡。

要淩遲的佞臣權宦怎麼能死在這兒呢?按賀乾的手段,八成會押一個身形體態和自己相似的死刑犯上刑場挨剮。

唉,臨死還多造了個孽。

隻是自己這輩子,帶血的孽債一重壓一重,早就算不清了。

葉璋這樣想著,發僵的嘴角慢慢牽動了一下,閉上雙眼的時候,他似乎看到什麼人急匆匆衝過來,但又像融於風雪中虛無的幻影。

——半年後——

鄉野間一草廬中,葉璋拿著蒲扇坐在院裡一顆榆樹下,悠然曬著縫隙裡灑下的點點碎光。他身形依舊清瘦,像“貼”在藤椅上的一張薄片,但臉上已經有了點人氣。

院子門敞著,幾個臟兮兮的混小子在他家小院裡嚷嚷得震天響,葉璋也不惱,隻捧著茶杯在搖椅上靜靜看,臉上笑意盈盈,過往的苦難都好似雲煙散去,又好似從未發生。

一輛馬車在院子前麵一棵榕樹後停住,一隻修長的手輕撩開車簾,露出一雙威嚴的眼。

半晌,賀乾放下簾子:“走。”

車夫愣了一下:“公子,不是來拜訪故人嗎?”

風吹過樹梢,掀起一層又一層的綠浪,一聲極淡的歎息化入初夏的風中:

“我有愧,不敢見。”

少時不知,堂前簷下,與君初相見;

而今年光過儘,打馬茅屋前,與君永訣彆。

—全劇終—

杭楊殺青的這天,他抱著手捧花和劇組人一一合影,唯獨沒見到杭修途的人影。

傍晚,劇組訂的蛋糕已經上了桌,依舊沒等到杭修途回來。

“小杭啊,”劉導有點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杭修途一早接到個什麼電話,比兔子躥的還快,當場就說有事請假走了,我這這……應該提前問問他去哪兒的。”

旁邊路丘陰陽怪氣接過話:“誒,我說那什麼,是他杭修途臨時缺席,不跟劇組商量無故請假,你在這兒愧疚個什麼啊?!誒我給你說,老子要是心黑點,就把這事講給營銷號,到時候800個黑通稿也夠這小子喝一壺的——誒呦!”

劉導在路丘膝蓋窩那兒賞了他一腳,貼在他耳邊低聲說:“嘴下積點德吧,我的路大導演,人家親弟弟麵前呢。”

杭楊壓根無心理會這邊的騷動,等麵前這兩個老活寶安靜下來了,他才掛著點敷衍的微笑說:“沒關係的,杭老師大概確實有急事。”

杭修途確實有急事——DNA的親緣鑒定今天出結果。

杭修途腦子一片空白,突然覺得這份簡短的醫學鑒定怎麼看得這麼費勁。

一遝的白紙黑字擺在麵前,他眼睛隻看得見最後五個字

——[無親緣關係]

醫生護士似乎在旁邊說點什麼,但他也聽不太清,回過神來的時候,自己已經走出了科室門,旁邊一個小護士拚命拽住自己的袖子,用儘可能小的聲音使勁喊:“杭老師!醫院、醫院人多啊!”

杭修途衝她微笑了一下,這大概是他此生最粗劣、最程序化的一次表演:“謝謝提醒。”

他退回科室中,戴上口罩和圍巾,開著車在城市漫無目的地閒逛。

直到夜幕已至,杭修途才在恍惚中想起:今天杭楊殺青。

他把車停靠在路邊,撥通了杭楊的電話,隨著“嘟嘟”聲的響起,杭修途罕見地有點緊張。

好在那邊接得很快:“喂,哥。”

杭楊聲音平靜,聽不出半點對杭修途今天缺席的責怪。

隻有一腔茫然的杭修途在電話這頭陷入片刻的沉默。

“你……已經回去了?”

“嗯。”

“媽在家嗎?”

“在的。”電話中的聲音有些微的模糊和粗糙,但仍如記憶之中一般乖巧。

“對不起,”杭修途不知道自己怎麼了,突然就一遍遍地說,“對不起,杭楊,我真的對不起。”

“……”杭楊停頓片刻,“哥,隻是殺青而已。”

確實,隻是缺席了個殺青宴而已。杭修途看著手機屏幕上“弟弟”兩個字,突然不知道該說什麼。

“哥。”杭楊的聲音在電話那頭響起,他聲音很平靜,杭修途突然想不起來他上次跟自己撒嬌是什麼時候的事了。

“在沙漠拍戲的時候親手抓一把沙子,回來送給我,我就原諒哥。”最後的最後,弟弟這麼說,“我們殺青宴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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