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好宿源沒有真的摔倒,脆弱的昆蟲無法接住人類,它本要違反轉生的原則,使用神術,注意到趕來的神眷者,便取消了神術。
神眷者來源於它,它認得每個神眷者,宿源麵前的男性將近四十歲,是宿源的長輩,從各方麵看,他幫助宿源,現在送宿源回屋的舉動都毫無問題,但它有點不喜歡這樣的畫麵。
雖然它見過無數關係更好的人類。
但宿源常年待在家,接觸的陌生人很少。
也許是這樣的畫麵太少見,它有些不習慣。
蜻蜓找到了解釋的理由,在晚上宿源開窗時,飛進他的房間。
宿源正在伏案看書做筆記,注意到外麵起風了,打開窗戶呼吸下新鮮空氣,看見中午嚇到他的赤紅蜻蜓,宿源手裡的筆都掉了,連忙關窗,然而蜻蜓已經鑽進來。宿源拿著手機,要叫仆人上來抓蜻蜓,卻見熟悉的赤紅色,停留在當年紅鳥第一次推給他的藥材上麵,宿源不由一怔。
宿源的桌案攤滿書與筆記,蜻蜓很快找出兩個字,分彆停留一下。
“是。”
“我。”
宿源不可置信問:“紅鳥?”
蜻蜓的翅膀向下點了點,表示肯定。
想到紅鳥的特殊,宿源驚訝過後,很快接受它換具身體活下來的事,臉上露出高興的笑,坐回桌前,可近距離麵對蜻蜓,連昆蟲的複眼都能看見,宿源的笑容僵了下,努力控製住內心的瑟縮,眼睫顫了顫,“你怎麼連物種都換了?”
蜻蜓很難解釋。
大型禽類的生活,它早已體驗過,小型鳥類也體驗得差不多,按計劃輪到昆蟲了。
得不到蜻蜓的解答,宿源也不再探究它的秘密。
蜻蜓的透明翅膀由深到淺泛著血色,翅根的顏色最深,到了翅膀尖端,紅色微不可見。
燈光下,翅膀帶有剔透感,除了漆黑的脈絡,沒有絲毫雜色,完美得像件藝術品,但宿源欣賞不來。
蜻蜓停在他麵前,宿源開不了口趕它,自己悄然挪動椅子,拉開點距離。
宿源的動作幅度很小,蜻蜓注意到了。
當鳥類到後麵,宿源就不願意摸它,結果變成蜻蜓待遇更差,宿源都不願意看了。
當鳥類時,宿源就算不摸,它也能站在宿源手上。
如今,它落到宿源手背,宿源就有燙到般的反應,它隻能飛離。
蜻蜓壽命很短。
下一年,它換成了蝴蝶,心想這次宿源該喜歡。
宿源的接受度確實高了點,但還是恢複不到鳥類的待遇。
蝴蝶的壽命更短,可它略微覺得難熬,本是要體會各種生靈的生活,卻不知不覺開始圍繞一名人類。
它依舊不留在宿家,而是常常離開,進行昆蟲在自然中的生活,這才是它的目的。
但在外期間,它心裡總是牽掛。
變成昆蟲,也不像鳥類那樣方便給宿源叼禮物回去。
果然鳥類的身體更好。
蝴蝶的壽命終結後,它換掉這具身體,偏離計劃重新變回鳥類。
然而,宿源的身體不行了。
再不受宿源排斥,恢複一開始的待遇,它的情緒也沒有好轉。
宿源最後製作一次治療自己的藥劑,它從旁指導,同時內心清楚,宿源治不好自己,這是定理。
嚴重到臥床不起的階段,宿源對它說:“你每次換身體都會離開,死在外麵不讓我看見,我也不想讓你看見死狀,你能不能離開?”宿源頓了頓,“不用再回來。”他不能像對方那樣換身體繼續存活,死亡就是永彆。
它忽然意識到,自己為什麼不希望宿源看見死狀?
有的鳥會飛到外麵獨自等死,姑且算正常,但昆蟲不該有這樣的意識。
正常的鳥類,也不會總是記得一個人類,風雨無阻回來看望,省下自己的野果送給他。
它早就沒在進行正常的體驗。
有一刹那,它想治好宿源,緊接著打消了這份衝動。
不能乾涉人類的命運,不能再這樣偏差下去。
赤紅色的鳥扇動翅膀,飛出宿源的房間。
之後,它不自覺飛回來過一次,在窗戶外麵,看見宿源瘦得皮包骨頭,虛弱不堪。
它在窗外待了很久,從白天到黑夜,然後頭也不回離開。
數不清的歲月裡,它一直沒有私人情感。
要抹除突如其來的細微異樣感情,並不困難。
房間內,宿源服下自己製作的藥劑。
這份藥劑是孤注一擲的作品,喝下去不知道有什麼反應,可能致死,所以宿源遲遲沒喝。
現在必須要服用了,喝不喝都會死。
宿源喝完藥劑,將空瓶放在床頭櫃,躺在床上,閉住雙目。
再沒有睜開。
*
宿源的意識在現實中醒來。
他的眼神恍惚,思緒仍有些滯留在夢裡,沒完全回到身體。
夢境的內容太真實,仿佛他確實經曆過那段人生。
而且,赤紅蜻蜓的翅膀有些像莫斯宇。
人死後怎麼會做夢,難道與係統有關?
宿源腦內呼喚係統,依然得不到回應,但他都活過來了,係統肯定是在工作的。
一個夢不太重要,可以等下再思考,重要的是新生活。
宿源將手臂抬到眼前,興高采烈打量自己的新身體,接著笑容忽然消失。
夏季,他的身體穿著短袖,露出細白的胳膊,手腕脆弱易折,皮膚是養尊處優的細膩,光潔到沒有半顆能用來當辨認特點的痣,但這具身體宿源用了兩輩子,太熟悉了。
再看周圍的環境,宿源臉色一黑。
“係統,給我出來。”
“……係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