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清這下終於滿足了,他愉快地享用起自己碗裡的湯,喝得一滴都不剩。
他心想趙同誌還是多借他幾次單車吧,多借借指不定下一頓就有著落了。
此時的唐清心裡還惦記著趙蘭香做的那頓包子,上回他在農具房裡聞著那股香飄飄的肉味,肚子裡的饞蟲早就被勾出來了。啥時候有幸能吃上一回才算了卻了心願誒。
趙蘭香說:“吃飽了嗎?你們的碗筷放著就好,等會我一塊收拾了。”
唐清吃完麵後遞了一張糧票給趙蘭香,畢竟也是結結實實地吃了人一頓精細糧,白蹭糧食可不是好作風。
蔣麗自覺得趙蘭香就是為了討好她哥進而討好她的,壓根沒想過要給趙蘭香糧票。但見了唐清拿出了糧票,她也不好意思空著白手,這才咬牙也跟著掏了一張糧票。
蔣麗根本吃不慣鄉下沒油水的紅薯豆錢飯,經常去縣裡的飯店吃飯,糧票和錢花得都很快,眼看著就撐不到月底了。好在蔣建軍寄來的信中夾了二十斤的糧票,要不然她都揭不開鍋了。
趙蘭香看出了蔣麗眼裡的肉痛,笑著拒絕了,“說了是請你們吃的,要還拿了糧票我下次可不敢請人來吃了。”
“都好好地回去工作、休息吧。”
聽罷,兩個人這才慚愧(滿足)地離開了賀家,走之前把桌上的碗筷都洗乾淨了,連連跟趙蘭香道謝。當然,這裡主要指是唐清。
把這兩個人送走後,趙蘭香才算鬆了口氣。
半大的小子吃窮娘這句糙話說得可真一點不糙,要不是她去搗鼓了點黑市貿易,她的糧票很快也要捉襟見肘了,哪裡還能這麼“闊氣”地請人吃飯?
趙蘭香想著下一次的黑市交易,尋思著該做點什麼拿出去賣。
過了幾天,趙蘭香就有主意了,她從農民手裡收了三斤綠豆。
次日她貪黑起了個大早,新鮮的綠豆用水泡了三個小時,而後放到蒸籠上蒸,蒸得軟糯發粉了取出來揉成綠豆泥。她撒上了剛買回來的雪白的冰糖,把綠豆粉和麵和在了一起,嫩生生的軟麵被她捏成各種花紋形狀。她做了三籠屜合計十斤的綠豆餅糕,新鮮的綠豆摻著甜甜的清香,趙蘭香嘗了口甜絲絲的,又香又糯,跟她想象中的一樣好吃。
她把這熱騰騰的綠豆糕小心地放入書包中,她怕山路太崎嶇蹭壞了這嬌貴的玩意,書包裡還塞了一把曬乾的草防震。趁著天還沒大亮的時候,她騎著單車去城裡把這些香糯糯的綠豆糕給賣了。
然而還沒等她走出大門,跟前就攔了個人。
又高又瘦的男人沉默地站在她前麵,麵色冷峻。黑黢黢的夜色中,他那深邃冷清的眼直直地看她,聲音又沙啞又低沉:“你想乾什麼,這麼早要去哪裡?”
趙蘭香摸了摸自己包裡熱騰騰的綠豆糕,理直氣壯地低聲說:“我要去賣綠豆糕!”
賀鬆柏說:“不準去。”
趙蘭香攥緊了書包的帶子,突然抬起頭,杏眼裡劃過一絲揶揄,“你管我?”
“我這輩子隻服家裡人的管教,我爸我媽,我爺爺奶奶,你是誰……要來管我,嗯?”
她仰起頭嗯了一聲,尾音稍抬起,目光灼灼地看著賀鬆柏。
夜色朦朧,熹微的晨光照不清男人臉上的表情。
他靜默了一會,用手取下了她肩上的帶子,淡淡地說:“我幫你賣。”
說著他把書包背上了肩,眨眼之間騎上了單車,很快騎出了十幾米遠。
趙蘭香驚恐地看著賀鬆柏身手矯捷地“打劫”了她。
她追在後麵,上氣不接下氣地說:“等等——”
賀鬆柏刹了車停了下來,隻見女人不知從什麼地方掏出了一隻大大的圓錐形的鬥笠,一把戴到他的腦袋上,沒好氣地說:
“書包裡有包灶膛灰,你進城裡賣東西的時候記得往臉上抹一點。還有……綠豆糕每斤賣六毛錢,要一斤糧票。肉票、布票、工業券、肥皂票這些的,你看著些收,彆讓我虧太多了,這綠豆糕我四點爬起來做的。”
彆小瞧綠豆糕才六毛一斤的價錢,肯定是比不上賣鴨食的時候賣一毛五一兩值錢。但首先它不是肉,其次蒸綠豆糕的時候麵裡吸了點水,淨重比原材料的還要沉實一些。鴨食用的三十多種香料調料貴、費的人工也多,而綠豆糕貴一點的就是白糖了。仔細算下來,利潤空間倒不比賣鴨食的差多少。
賀鬆柏皺了皺眉。
趙蘭香說:“走吧,早去早點賣完。”
賀鬆柏踩著單車一溜煙消失在了趙蘭香的目之所及,這時天空才漸漸地放明,撒下幾縷微弱的晨光,趙蘭香陷在草地裡鞋襪都沾了薄薄一層的露珠水了。
賀鬆柏不見了人影之後,趙蘭香才忍不住揚起了唇角。
這男人雖然話少了點、嘴不甜,倒也不是那麼不知趣的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