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家珍說:“好咧!”
接下來的每一天,雖然趙蘭香很不願意,賀鬆柏都按時來頂她的活乾。老知青們收完工看著她和周家珍共同挖的那段坑,也不由地誇讚起來。
周家珍哪裡好意思受這份誇獎唷,她不想承認也得承認,她還沾了趙蘭香的光。
因為賀老二來幫趙蘭香乾活的時候,也順便挖了挖她的那份。
趙蘭香看著賀鬆柏這麼辛苦,自己也過意不去,於是周末跑去門市買肉也買得勤快了,隔三差五地給他補給點油水。
村子裡的人羨慕極了,賀家人真是享福了!
自從那個城裡來的女知青住進賀家之後,賀家人也跟著沾光,吃肉吃肉,愛吃糧吃糧。原本瘦得跟非洲難民似的他們吃得油光煥發,儼然村子裡的“歐洲人”了。
大夥同樣都是一樣累成狗,結果回到家裡你們吃的吧唧吧唧香,他們碗裡的依舊是紅薯豆錢飯,吃得臉都綠了。而且這種帶著氣味的、生動的對比,才最令人痛苦。
他們又不能厚著臉皮上門討點吃,又天天被逼著聞這股味。誰讓他們很多人當初還是批.鬥賀家的主力軍,這麼多年來關係從來沒修好過。
想上門討肉吃?
他們還要點臉,他們這些成分好的怎麼可能為著這幾口吃的向那些壞分子低頭?
於是他們隻能在飯點緊閉大門,充分發揮自己的想象力,地把碗裡的紅薯豆錢飯想象成肉,高高興興地聞著空氣中的肉香味吃完每一頓飯。
哎!那個趙知青也不知道在做什麼,怎麼這麼香,天天都那麼香!要是趙知青來的是他家就正正好哩!憑啥子賀家那種壞分子能沾光,他們連點米湯都喝不著。
結果賀鬆柏某天去幫趙蘭香乾活,被同隊的人撞見後,這些人就仿佛抓住了宣泄口,成天逮著人的痛腳踩,見縫插針地在乾活的時候說酸溜溜的話。
賀大姐的兩耳清淨極了,本身她也是個聾子,彆人在她麵前喊得喉嚨都破了,她一個字都聽不見。在她麵前嚼舌根純屬浪費精力,吃飽了撐得慌。
隻是可憐了賀鬆柏,遭受到的“關照”是雙倍的,耳朵一直沒清淨過。
“女娃娃啊長得俊,又給郎吃肉來,又給郎暖被……”
“閉嘴。”賀鬆柏淡聲道,低啞的聲音含著威脅。
那人更加興奮地又在賀鬆柏麵前唱了一遍,唱順口溜的人叫王癩子,又窮又邋遢,三十多歲了還討不上老婆,每當聽見沾點男女關係的桃色他就聞風而動,一雙渾濁的眼綻放射出異樣的光亮,激動又興奮。
旁人噓聲一片,轟然嘲笑。
“賀老二家早窮得隻剩兩間破屋了,連偷子都不願過門。也不知道撒泡尿照照自己配不配得上人家城裡來的文化人阿……”
王癩子愈發得意,更是搖頭晃腦地唱起那兩句順口溜來,賀鬆柏一把甩開了?頭,砂鍋般的拳頭流星似的往王癩子身上招呼。
這一天,趙蘭香沒等得來賀鬆柏給她挖溝溝,倒碎石。
太陽快落山的時候,賀三丫眼裡包著兩團淚跑來找趙蘭香,“姐姐可不可以去看看我大哥,他流了好多血。”
賀三丫指了指那個方向,鼻涕眼淚掉下來。趙蘭香立刻扔下了小推車,飛奔一般地跑去了賀鬆柏上工的地方。她看見地上流著一灘血,整個人渾身的血液都凝固住了,好不容易鎮定下來,抓了個人來問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問清楚大概來龍去脈後,她跑回了賀家老屋,急匆匆地推開了賀鬆柏房間的門,隻見光線昏暗的房間內,男人趴躺在床上,蓋著被子隻露出一頭黑色的短發。空氣中彌漫著一股藥油的味道,刺鼻而濃烈。
趙蘭香走了過去,看到人還好好地躺著,眼眶裡彌漫的濕潤收住了。
她佯作若無其事地問:“哦,這段時間太忙了我還沒來得及問,你的腿好點了嗎?”
“我要看看你的腿。”
賀鬆柏攥住了被子,淡淡地說:“沒事了。”
趙蘭香一把掀開了他身上薄薄的被子,上上下下地打量著他身上的傷痕,麥色的胸膛上布滿了鱗鱗的淤青,很多地方甚至滲出紫紅色的淤痕,他深邃鋒利的眉角上凝固了一塊血疤,鮮血一路流到臉頰。模樣看起來可怕極了。
她用手指輕輕地按了按他的皮膚。
男人立即嘶嘶地叫了起來,趙蘭香說:“活該,犯得著打架?”
賀鬆柏皺著眉,疼得抽氣地疼,連神經都是麻木的,也分不出心思再去思考什麼,他聲音沙啞地說:“亂說話,該教訓。”
趙蘭香從自己房間找出了更多的藥,用酒精給他洗了洗傷口,又給他敷上了藥,最後淡淡地說:“沒有亂說話。”
溫和的藥給火辣辣的傷口帶來了一絲慰藉,痛得麻木的傷口此刻仿佛失去了知覺一般。賀鬆柏嘶嘶抽氣的聲音頓停,此刻他才能騰得出多餘的精力,去想身旁的女人是何時俯下身坐到了他身旁,又是何時彎下腰來仔細地摸著他的胸膛,以及她整個人宛如坐到了他懷裡的姿勢,又是究竟有多麼不合時宜。
距離近得他呼吸之間都能攫取到從她嘴裡吐出來的氣,沒受傷的那隻手貼著她溫暖綿軟的豐潤,昏暗的房間裡靜悄悄的,視覺的弱勢增強了其他感覺的敏銳。他甚至能從一堆刺鼻的氣味裡嗅到她身上淡淡的香。
“什、什麼?”
賀鬆柏宛如被燙到一般,動作僵硬地抽回了自己的手。
趙蘭香眨了眨眼,認真地說:“他沒有亂說話。”
那對澄澈的杏眼宛如秋水,溫柔又嫵媚,眨得賀鬆柏眼皮一跳,太陽穴抽抽地疼。
她笑了笑,按住了他撤退的手,窈窕的身軀朝他貼得更緊了,賀鬆柏的唇瓣一片溫軟濡濕,腦袋陡然變得空白,隻感覺整個人如遭雷劈,渾身滾燙宛如岩漿、要炸開了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