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到樹蔭底下納起了涼,吳良平接下了她的鐵鏟,一絲不苟地揚穀。熱浪滾滾而來,仿佛眼前的空氣都像被蒸過似的,悶得像火爐。
周家珍一直坐到了傍晚,中暑帶來的不適感才消退一些。
吳良平用拇指扶了扶厚厚的鏡框,他摘下眼鏡露出一雙溫厚的眼。
他默默地把周家珍的包裹拿在手裡,“要不要去衛生所看看?”
“你走前麵,我給你拿回去。”
周家珍心疼錢,有小病能挨就挨,實在熬不過去的病才舍得去衛生所拿點藥吃。她感激地搶回了自己的東西,“我好多了,給我自己拿吧。”
沒有趙蘭香的揶揄,周家珍也不會特意地注意起吳良平來。吳良平種種過於熱心的舉動,讓周家珍心跳得厲害地慌。
吳良平猶豫了一下,定定地看著周家珍慌亂躲避的眼,說:“家珍,我那裡還有書,你要不要看?”
周家珍低頭看著自己涼鞋露出來的腳指頭,說:“我長得不好看。”
吳良平聞言,眼裡一瞬之間有被人拆穿的錯愕,過了一會才好不容易恢複平靜,他有些笨拙地道:“家珍你忘了嗎?”
“‘人的美並不在於外貌、衣服和發式,而在於他的本身,在於他的心。’”仿佛回到他擅長的領域,這個寡言的男人口齒才會伶俐一些。
周家珍眼裡多了一抹濕潤,她感動地說:“謝謝你,吳同誌。”
她除了說這些,顫抖的唇說不出更多的話了。
周家珍拖著沉重腳步,披著餘溫尚存的夕陽的光輝,深一腳淺一腳地走回了李支書家。
賀家。
晚上,賀鬆柏吃完晚飯想起趙蘭香依舊守在那間破舊屋子,他想起白天她那近乎予取予求的親近,頭疼得就很厲害。這麼纏著他,他很快就要守不住自己的堅持,甚至做出傷害她的卑鄙行徑。這樣一來,他跟那畜生還有什麼區彆?
吃完晚飯後,不知該如何麵對趙蘭香的心情同她的安危對等起來,賀鬆柏踟躇了一會,很快就提著燈去穀場了。
他默不作聲地走到簡陋的屋子,靠著牆根坐了下去。
在這裡,他能聽得見她翻書的聲音,也能聽見風吹得樹葉嘩啦嘩啦響的聲音,內心一片平靜。
賀鬆柏睜著眼睛,盯著那抹微弱的光,一直盯到眼睛發酸。
趙蘭香蹲在穀場外,等了許久也聽不見草叢傳來的那股嘩啦啦的聲音。趙蘭香咬了咬牙,這男人真是欠調.教!
不發發狠他是不知道啥樣的對象叫好對象了!
這麼不體貼,也不怕她跑了!
趙蘭香又耐著心枯坐了半夜,仍舊是沒把人給等來,反而把顧工給等來了。
顧工像是沒睡醒一樣地靠在穀堆上打盹,他像是喝醉了一般地說胡話:“不要炸,慢慢挖不好嗎?”
“我沒有貪炸.藥的錢,我顧某人像是會貪老百姓血汗錢的人麼。”
趙蘭香走過去,想聽得更加清楚,然而顧工卻睡著了。
她有些凝噎,顧工睡著了誰來守夜。
趙蘭香使勁地晃著顧工,然而這個可憐的男人經過了一係列的打擊和繁重的勞動,此刻已經睡得實實的,十頭牛都拉不回來的那種沉實,說不定一腳踩在他的臉上他都沒有知覺。
她無奈地鬆開手,又蹲回了屋子門邊打著哈欠繼續看起了書。
……
在秋收進行得如火如荼的時候,潘雨的學校也放假了。學校給學生放了一段長長的農事假。這些學生呆在學校也沒有好好念書,整天搞運動念口號搞事情。這樣念書倒還不如放人回去收糧食。
潘雨很高興,因為隻有回到了河子屯,她才能見上他。
潘雨回到家後,潘玉華和潘嫂毫不客氣地把六個工分的活交給了她,攆她去穀場看穀。
潘雨的臉頓時蒼白,連連搖頭:“不!給我換一份吧,我寧願去碾穀!”
她驚愕的眼睛頓時彌漫了血絲。
潘嫂被小姑突然的歇斯底裡給嚇唬住了,她嗬了一聲舒了舒胸口,埋怨地道:“玉華他娘就是偏愛丫頭,一個丫頭片子不好好乾活去念什麼書,念得腦子都壞掉了。”
“碾穀碾什麼碾,你該不會又想去找賀老二吧?俺跟你說,沒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