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際上黑市的自行車價格肯定三百五往上漲,靠人情、靠走關係給車上牌的錢哪裡省得了。兩百塊根本是自家人都買不到的價格。李忠打算私下偷偷補貼個五十塊進去,把自行車賣給賀鬆柏。就憑當初一塊打架一塊喝酒的義氣,兄弟落魄哪裡能不拉一把。
賀鬆柏說:“不用給我算這麼便宜,自行車多少錢我心裡有點數。”
“這些豆糕你算算多少錢。”
李忠把它提起來過了稱頭,按著洞洞的凹紋說:“二十一斤,算你一塊二一斤,一共二十五塊兩毛,給你二十一斤的……糧票,老哥你數數。”
李忠遞了一疊碎錢票。
賀鬆柏揣入了兜裡,轉身離開了這棟居民宅。
……
鐵柱很快就送完了糧食,過來跟賀鬆柏彙合。
他壓低聲音,喋喋不休地跟賀鬆柏竊竊私語。
“柏哥兒跟我一塊賣糧食吧,咱們兄弟齊心其利斷金……”
賀鬆柏騎著自行車帶著鐵柱穿越了大一整個縣城,一個多小時後他們帶到了深深的一條巷子裡,賀鬆柏推開了破舊的老屋的門,把鐵柱推了進去。
“裡邊都是自己人,你去對對頭。以後忙的時候隻管把糧食賣給他們。”
鐵柱屁顛屁顛地走了進去,十來分鐘之後滿臉感動地走出來。
他流著眼淚說:“我.草,黑市就這屁點大這兩年都沒有遇得上他們。”
梁鐵柱抹著眼角,透明的淚水浸濕了他衣袖。
“我看到貓蛋的手斷了,狗剩的眼睛壞了。”
他一個三大五粗的男人,在巷子裡控製不住地抹起了眼淚。
“大家的日子都過得很不容易……”
繁重的勞動讓他們連一點可憐的敘舊的時間都擠不出來,鐵柱滿肚子的話都噎了回去,心情複雜地走出來,連情緒都壓抑著沒露出來。
“以後我的糧食隻往這邊送,你呢?”
賀鬆柏搖頭。
他看到梁鐵柱一瞬間犀利起來跟豹子似的眼神,解釋說:“我不賣糧食。”
梁鐵柱驚訝地問:“不做糧食,做啥?”
在他的認知裡,他們這些零散的倒爺除了賣糧食,彆的一籌莫展。
他點了一根煙,火柴擦過磷紙擦出一朵小小的花,一閃而逝。他薄薄的唇含著卷煙,含糊地道:“生肉。”
“肉的供應更少。”
從門市前長長一排的隊伍,足以看出肉類市場的供求緊張。糧食是得每天都吃,但油也是,沒有油吃啥都沒滋沒味。對於乾重體力勞動的人來說,肚子裡不見油星子,比乾活還要難捱。
花生油貴而不劃算,因此大多人都會選購入肥豬肉榨油,榨出油後的油渣子還是一道美味的小菜。城鎮人每月份額裡幾兩肉的定量,根本不夠用。
這短短的一句話,頓時讓鐵柱倒吸了一口涼氣。
他說:“柏哥還真敢想!”
“自行車都沒坐上,就敢想火箭了?”
賀鬆柏的決定,遭來了梁鐵柱激烈地反對。
“先不說累不累這種話,我就問你能找得到肉嗎?你頭一回進黑市,啥規矩都沒摸清楚,嘴皮子碰碰就想搞個大的。踏踏實實做糧食不行嗎,不能讓你暴富,混口飽飯吃還是行的。你要賣.肉,你有幾條命?”
糧食收了倒手就可以賣,賣不掉的還能存地窖裡。但是生肉不行,從養豬到屠宰到儲存,每一個步驟都踩在公安的眼窩子裡,流動性又差,不查你查誰?當天宰殺的豬,當天就得把肉賣了,沒有冰庫擱久了還餿掉。
賀鬆柏用拇指彈了彈煙灰,淡淡地說:“就一條命,但也敢想。”
他先去把兜裡的金葉子賣了,剩下的一顆金豆他拈起來看了看,最終沒舍得賣掉。豆子底下用細細的刀刻了“元景”兩字,是祖父的字。阿婆把它藏在屋子的磚裡而沒有讓它深埋底下,對它也是有很深的感情。
賀鬆柏拿著兜裡熱乎乎的鈔票,去商店買了最貴的煙,整整三條塞到身上用褲頭勒緊。
他載著梁鐵柱來到了鄉下某處農房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