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到郵局有沒有看到我的信?”
賀鬆柏強調道:“我是兩點出發的。”
他詫異地打量了顧工一眼,高級知識分子的精神那麼脆弱的嗎?隻不過是多乾了點活,被人揍了幾頓,渾身上下還手是手、腿是腿的,連思想都不正常了。
他說,“你糊塗了。”
顧工被噎了一下,說:“我是著急了一點,人老得糊塗了。”
“不過……你就不能機靈點,答應我下次再幫忙去看看嗎?”
他一張老臉漲得都紅了,歎了口氣道:“我從三月就來這邊的考察了,快半年了,為了這工程忙得連封信都沒有給家裡寄過。現在……更是沒有資格走動了。”
“要是你有空,就幫我看看吧,我感激你一輩子。”
賀鬆柏應下了,他並不接受顧工的“賣慘”。在他看來,比顧工淒慘的人多了去了,好歹他還有空幫了幫顧工。這老家夥賊精賊精的,得了他一次好,次次都想巴上他。
這回住到牛棚裡,吃飯的時候更是恨不得抻長脖子往他們家裡瞅。
賀鬆柏說:“我不需要你的感激,你嘴巴給我閉嚴實點,謝天謝地。”
他的臉沉了下來,劍眉倒豎凶巴巴地道:“我是沒啥本事,但是整你一個還是綽綽有餘。”
顧工沉默無言地躺在乾燥的穀草裡,翻著他那本厚厚的冊子看。
破爛又肮臟的紙張縫隙裡,透出了他一對含淚的眼。
他等賀鬆柏走了以後,學著這邊地方的腔調,扯著嗓子喃喃自語:
“我的感激還是有用的哩!”
“窮小子,不識貨哩!”
過了老半天,他才回到現實,“我才是沒用的人……”
顧懷瑾“欣賞”完了他的工程規劃書後,滿意地把它藏到了乾燥的穀草底下。他覺得那幫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崽子,保不齊得出事。不過……他愣是找不出證據證明哪裡能出事。
顧懷瑾每天乾完農活後,日常工作就是翻他從三月以來每日隨手記錄的冊子。既是垂死掙紮,也是不服氣。
……
傍晚,賀鬆柏把這些天積攢下來的錢票一張張地數好,他給自己留了一部分,以備不時之需,剩下的全都交給了阿婆。
阿婆見了這些錢驚呆了,她是見過大世麵的人,有過花錢如流水的富足日子,也有過窮得挨餓的苦日子,她以前隨手的施舍都不止這點錢。
但是眼下卻為孫子親手掙的錢,發起了愣。
她咕噥道:“這些錢婆幫你攢著,留給你做媳婦本。”
她小心地用洗乾淨的痰盂把錢全都裝了起來。
賀鬆柏聽了,濃眉就皺了起來,“你不是答應我,不操心我的事了嗎?”
阿婆沒有說話,渾濁的眼裡透出一抹透徹,直勾勾地盯著孫子看。
那雙眼裡摻著複雜、心疼,又無奈。
她就像一位飽含睿智的老人,一絲一毫微小的變化,都一絲不錯地落入她的眼中。
半晌,她才哼了一聲,“曉得哩!”
“阿婆的柏哥哪哪都好,留大了也不怕,後頭肯定還有好的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