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蘭香走了以後, 賀鬆柏沉聲道:“你知道是誰?”
顧懷瑾在這點上不敢隱瞞賀鬆柏。
他猶豫地點點頭, “要是真的有人盯, 除了我那幾個學生, 不做他想。”
“你……你把車擱到彆的地放吧。”
“也不知道……”他歎了口氣, 有難掩的自責。
賀鬆柏每天都帶著一串豬肉回來,身上還有淡淡的豬血味兒,顧懷瑾憑直覺也約摸猜得出這個青年人在乾什麼事。
賀鬆柏簡潔地說:“沒有。”
自從上回被對象跟了一路之後,賀鬆柏變得愈發謹慎小心。晚上要是有人盯梢, 他不會一點警覺都沒有。
顧懷瑾漱了個口, 把嘴裡溢出的血吐了出來。他眼角發腫,眉角青紫, 說起話來嘶嘶抽氣。但在賀鬆柏這個年輕人的麵前仍舊維持著體麵。
他擦了把臉,平靜地道:“我睡覺了。”
他毫不在意地躺在乾草堆上, 既然趕不走人,顧懷瑾索性也不趕了。
賀鬆柏回房取了對象買給他的藥油, 放在顧工的身側,一言不發地離開了。
等他離開後, 躺在草上佯作睡熟的中年人捏著小小的藥瓶, 盯了它很久, 潸然淚下。
……
次日, 趙蘭香做午飯的時候多做了一個人的份量, 她盛好飯菜後賀鬆柏就會過來把屬於顧工的那份端去牛棚。
那個老頭也是挺倔的, 低燒持續不退, 還不願意去看病。乾完活就病歪歪地躺在草堆上, 等著他那每天一頓的營養飯。
前腳賀鬆柏把飯菜端過去,後腳趙蘭香也跟了去。
她把手裡暖乎乎的牛奶遞到顧工的手上。
全程靜默,誰也沒有多說一句話。
昨夜下了一場瓢潑大雨,濕淋淋的土地散發著泥土新鮮的氣味,顧懷瑾抱來更多的秸稈鋪在身邊取暖。
他把可口的飯菜倒入了自己那隻破碗裡,感激地喝完了小姑娘給的那杯牛奶。隻感覺昨日凍僵的一顆心,又煥發了活力。
他一邊刨著飯吃,一邊按慣例掏出自己的小冊子,拇指翻過一頁又一頁,神神叨叨了自言自語了起來。
賀鬆柏和趙蘭香卻已經雙雙回屋了。
這種毫無交流的送飯一連維持了好幾天,直到賀鬆柏忙秋種又開始回到山上挖溝渠。
趙蘭香活輕,中午回來做飯,做好飯後就分一份出來給顧懷瑾吃。
這一天天氣意外地明媚暖和,連下了好幾場大雨,地裡犁好的土潤潤地發黑,完全是漚了一地的農家肥的功勞。
顧懷瑾照例拿出小冊子,念叨道:“……技術路線,岩層、坡度、土層厚度的分析、測定,土壤工程性質測定,田坎設計穩定性……”
“岩層土層薄弱,不宜進行梯田設計,臨界坡度大於15度,暴雨集中的季節容易造成水土流失。”
顧懷瑾這麼自言自語嘀咕的時候,趙蘭香利索地把飯倒入他那隻缺了個口子的陶碗裡。
“牛角山,土壤性質、岩層厚度,定性為不宜開墾;鶴山,土壤肥沃,岩層厚度大於標準,適合開墾;螺髻山……”
顧懷瑾像是小聲朗誦一樣地念著自己的筆記,卻不料他期待的美味刹那間潑了一地。
趙蘭香猛然地抬起頭,“你剛才在念什麼?”
顧工從草堆一躍而起,雙手忙不迭地搶救他的午飯。他忿忿地道:“你這女娃子,咋這麼不小心,真是浪費糧食!”
“白花花的大米,讓你說到就倒——”
他的話還沒說完,就看見了趙蘭香震驚地緊縮的眼瞳。
炎熱的秋天,趙蘭香隻感覺霎時渾身如墜冰窟,冷得發顫。
顧工渾然無覺地揀地上乾淨的米粒,仔細地挑乾淨了沙粒,吧嗒吧嗒很香地吃了起來。
趙蘭香握住了顧工的袖子,竭力地讓自己的聲音鎮定下來。
“今天是牛角山,開岩引水的日子,他們打算用炸.藥把山上的湖水引入溝渠……”
顧工夾著肉的筷子,驀然地一滯,一塊燜得發紅的五花肉掉到了地上,沾滿了灰。
“啥、啥?”
……
早上,李大力被親娘叨叨了一頓早飯的時間,被推搡著硬攆去了李德宏家。
“好歹以後是你婆娘,多串串門,給李二乾乾活,貼心話多說幾句,籠絡籠絡感情。”
李大力無奈極了,但吃完了飯仍是先去了李德宏家。
跟他一塊搭檔著做了幾年的支書,忽然成了他的老丈人,李大力有些轉變不過來。
他站在人家門口,等著對象出來,給她扛扛農具,乾乾活。
新媳婦總是這樣,指望著人疼的。
不過他左等右等,日頭已經高了,就是不見李二走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