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懷瑾的眼睛卻直勾勾地盯著賀鬆柏扛著的大陶罐。
麵對這種打量目光,賀鬆柏已經見怪不怪了,畢竟這幾天在火車上他已經遭到了無數次這樣的打量。
每次吃午飯的時候對象掀開蓋子夾一點出來嘗嘗味兒,那個車廂的旅客就尋著味道找來了。
實在是太香了!
濃鬱甘冽的酒香味拌著蟹肉的鮮味溢了出來,勾得那些拿出乾糧啃的旅客麵如菜色,連吃得起火車餐的人吃著盤裡熱騰騰的飯菜也吃得不香了。
賀鬆柏隻好拿了一隻乾淨的碗,夾了一點蟹肉出來。
顧工靠著拴著牛的欄杆邊,老神在在地道:“你乾完沒有?”
他淡定的語氣透露出一絲不耐煩,“弄得滿棚子都是灰,啊呀,你沒腦子的嗎!”
吳庸灰撲撲地拎著一把大掃把出來,溫和地說:“好了好了!老師您可以安心睡了。”
顧懷瑾沒有搭理他,全部的注意力被碗裡肉吸引住了,澄澈甘冽的酒泡得蟹肉晶瑩剔透,散發著沁人心脾的香味。略薄的蟹殼被泡得微微軟,發紅的蟹鉗依舊堅硬。
顧懷瑾生在北方,極少有機會吃海鮮,這下沾了碗裡的那股來自大海的鮮味不得了了。
整個人飄飄乎麵色陶醉,舌頭上彌漫著的那股甘冽的甜意糅雜了酒甜味和螃蟹的鮮甜,嘎吱脆得嚼著蟹殼兒,吮出裡麵細膩白嫩的肉,那片片蟹肉白得宛如雪花,彈牙Q爽,令他心窩蕩漾得宛如春風微微拂過湖麵泛起了漣漪。
顧懷瑾啃完了最後舔著碗裡的酒汁,吃得麵色微酣泛紅。
“真好吃!”
“等了那麼多天,沒虧,不過……這個是不是少了點?”
賀鬆柏無奈地又勻了半碗給顧工,囑咐道:“有點寒涼,不要吃太多,小心拉肚子。”
顧懷瑾無所謂地衝他擺了擺手。
吳庸拿著抹布,開始擦起了牛的食槽。他背了兩大桶水來,跟老牛似地勤勤懇懇,一絲不苟地擦乾淨了顧懷瑾的老窩。
不過顧懷瑾可不會感謝他,老頭子反而嫌晦氣,好好地吃著東西,這小子太沒眼色作弄出一堆灰塵來。
搞地顧懷瑾不得不捧著碗,蹲到了賀家的屋簷底下,屁股貼著涼涼的磚享用起他的午餐。
他舀了一碗食堂的大米飯,熱乎乎的,配著酒槽蟹吃下飯地很。
他吃完後,吳庸走了過來,擦擦汗溫和地道:“老師,我先走了。”
“以後要是還有需要我的地方,儘管吩咐。先前是我做得不對,隻顧著明哲保身,把老師的方法思想留下來做工程。”
“我有些汗顏。”
顧懷瑾混跡在貧苦粗鄙的鄉下人裡頭,早就把當初的清高勁兒拋得一乾二淨了,扯著嗓子還能吼出幾句罵人的鄉下話,驟然遇見了這麼文縐縐的話,渾身的骨頭聽得都酥。
他仍埋頭吃飯,滿不在乎地道:“算啦,算啦!”
“為人師表全是債,就當我欠你們的,都還清了罷!”
顧懷瑾心裡卻嘀咕著,老子的崽子都沒敢這麼討債,這幫龜兒子反了天了。他小心眼得很,記仇極了。
無論是牢裡蹲著的孫翔、王洋,還是開始反省起來每天獻殷勤的胡先知、吳庸,這些人一概都被他驅趕出了信任名單上。跌過一次跤了,他不可能在同一個地方再摔到一次。
吳庸見顧懷瑾一副冷淡的模樣,也沒多說什麼,隻拎著掃把吊著兩隻空桶,默默地離開了。
……
賀鬆柏去找了何師傅一趟,懇求他留著豬仔彆急著殺,他已經決定把它們盤了下來。
何師傅見著最後的時間裡還能再回點本,當然很樂意。那些豬仔才幾斤的肉,殺了都沒有多少賺頭,他都不樂意殺,一直留著就等著賀鬆柏來接手。
他一口應了下來,“曉得哩!”
“乳豬俺都給你留,不過你得快點湊夠錢。願意給你賒一半已經是很虧本了……”
何師傅咕噥道。
賀鬆柏點點頭,鄭重而認真地道:“我會儘快,等我養好豬賺了錢了頭一個來感謝你!”
他留了一包大中華香煙下來,告退了。
何師傅拆開了精致的煙包,點了一個來抽,笑罵道:“這臭小子,窮都窮死了,還買煙。”
他不禁地想起了幾個月前,這小子揣著三條大中華來殺豬場討生計的一幕。又瘦又高,現在被殺豬場每天給的肥肉養得高高壯壯的,看起來還挺有那麼幾分俊俏的,濃眉大眼,精神奕奕。
看著就讓人心底踏實。
他可盼著自己豬廠裡最後一批豬仔早點賣出去,早些脫手了回家種地過悠閒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