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蘭香也去了,因為人的天性本就是愛湊熱鬨。這片山溝溝裡出了個教大學的老師,是頂頂光榮的事。這時趙蘭香也發現了,吳庸的戶籍居然是落在河子屯的。難怪大隊的村民都一副與有榮焉的模樣。
當然現在趙蘭香的戶籍也是落在河子屯的,因為她是下鄉的知青。
知青下鄉有兩種方式,其中一種便叫做插隊,顧名思義便是插.到大隊裡,知青變成普通的社員,跟大夥一塊勞動、年底參與分糧。
顧工原本是B市戶籍的,不過因為他勞改住進了牛棚的關係,他的戶籍自然也落在了這邊,胡先知也是。但吳庸在那次事故中是沒有過錯的一方,而且他是土生土長的B市人,他的戶籍也是河子屯的這就讓趙蘭香很驚訝了。
賀鬆柏見對象這麼驚訝,還以為她原先就知道。他悄悄地遠離了人群,跟著對象解釋地說:“你沒有來之前,吳工已經來了。”
“好像是因為家庭成分的問題,所以被分到了這邊改造。”
趙蘭香感慨道:“現在有機會去了x大,對他來說也算是一個很好的機會了。”
她不由地想到了紐約大學畢業的阿婆,歎氣道:“什麼時候阿婆也能跟吳庸一樣,有翻身的機會就好了。她老人家肯定比吳庸還厲害呢……”
賀鬆柏聞言,笑了。
他說:“阿婆不在意這種虛名的,要她去,她還不樂意呢!”
“她現在就喜歡你親手做的飯菜,每天教教三丫,跟大姐嘮嗑,這種日子已經很不錯啦!”
賀鬆柏微微含笑地道。
“她現在唯一在意的,恐怕就是咱們老賀家的下一代的問題了。”
趙蘭香聽著聽著,臉頰忍不住熱了,漸漸地染上了一片燦爛的蒸霞。
誰知賀鬆柏這根木頭想的卻是自個兒大姐的事,他頓了頓道:“大姐結婚也有一陣子了,阿婆想必很快就能如願以償了。”
說著他苦大仇深地皺起眉,喃喃地道:“說起來,我也得趕緊掙錢了,否則多添了個小娃娃,手忙腳亂地養不起。”
“三丫她小時候就是沒怎麼喝過奶、也吃不起好的,現在身體虛得很,經常生病。”
趙蘭香見他越說越離譜,趕緊把沉浸在做舅舅的美夢的男人晃醒。
“影子都沒有的事兒,你想得也太早了。再說了……大姐現在掙錢也是可以的,指不定手頭上的積蓄還比你多呢!”
“你這還欠著一屁.股債,這邊缺錢那邊一堆窟窿的,倒是操上心了!”
賀鬆柏聞言,忍不住笑了。
“人總是得多想想有盼頭的事的。”
“這樣乾起活來才渾身都勁兒。”
說著這番話的時候,他濃密的眉宇飛揚,麵龐容光煥發,年輕而朝氣蓬勃。
他的拇指微微地劃過她白皙的臉,那裡跟桃花一樣豔麗的顏色已經褪去了,他哪裡好意思厚著臉皮當著她的麵說自己的孩子?
外甥的奶粉錢要攢,他的娃的口糧也要攢。
……
忙碌的日子過得總是很快的,賀鬆柏跟冶鋼廠、煤炭廠簽的豬肉協議很快就生效了。
他每天淩晨十二點殺豬,殺完後李忠讓他的人騎著單車把豬肉運進城裡。
辛辛苦苦支撐了那麼久隻進不出的養豬場,終於迎來了第一筆利潤。他跟李忠商量過後,決定用這筆錢擴張養豬場、買更多的飼料、多雇幾個人。
這邊花一點,那邊花一點,等到兩個人分錢的時候,李忠都傻了眼了。
他哭笑不得地捏著一遝大團結,薄薄一層的嫌少,但新賺來的錢,仍是燙得他心窩子熱熱。
他嘴巴不饒人地道:“革命尚未成功,同誌仍需努力啊!”
賀鬆柏沒有他這麼嫌棄,他默默地把自個兒的那份分紅納入了懷裡。隻覺得它已經很多很多了,現在隻是剛剛開始賺錢而已,日後地甜頭還能更持久、更長呢!
他點著懷裡的五百塊,心裡頭美滋滋的,男人年輕的麵龐帶了一點神采飛揚。
“先走了,你把剩下的錢拿給鐵柱,飼料那邊也要付定金了。”
他騎著單車呼嘯地離開了養豬場。
他回到家的時候已經是天灰蒙蒙地亮了,哼著不成調的小曲,砍柴、洗衣、做飯。
嘭、嘭、嘭,木頭被從中破開的聲音蕩漾在小小的庭院之中。
賀鬆柏趁著劈柴的空檔,抹了把汗,他回過頭來,看見了站在他對麵的姐夫。
隻見李大力甩開了拐杖,一瘸一拐地走了過來,速度雖然慢,但步伐卻沉穩踏實。
賀鬆柏的眼神立即凝固住了,他半晌才高興地道:“你、能走路了?”
李大力點了點頭。
“今天風大,骨頭有點癢,下了地發現能走了。”
說著他接過賀鬆柏手裡的斧頭,開始劈起了柴。在床上躺了大半年的李大力,雖然不複以往的英姿,一斧頭下去能輕鬆劈利落,但他慢吞吞地使著勁兒,也把柴火整整齊齊地劈完了。
賀鬆柏在一旁默默地看完了,他說:“這幾天你就在家裡多走走,多練練。”
“不過也不要操之過急,能走能乾活就是好的。”
李大力唇瓣蠕動了一下,看著麵前這個日漸結實、挺拔的青年,由衷地說了一句:
“謝謝。”
今後的擔子,要由他來分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