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蘭香摸著質地軟和的女式布料,售貨員雖然冷漠,但一看是對新人,也忍不住說:“新人最好還是買點口紅塗塗最要緊,大喜的日子怎麼能少了它呢?”
櫃台上陳列著城裡時髦的女性用品,但比起s市來說卻是差得遠了,不僅少而且還貴。
趙蘭香看了一眼就不想買了。
賀鬆柏低著頭,認真地給她挑了百雀羚的雪花霜,用貝殼裝著的,旋開有股淡淡的幽香。
“小夥子,你選這個就沒錯了!國產的名牌子,從大城市運過來的高檔貨呢!”
雖然賀鬆柏拇指也蠢蠢欲動想給對象買支口紅,但他一看見它就想起新婚的模樣,麵紅耳臊,一眼都不敢看了。售貨員仍在不留餘力地推銷她的結婚必備的唇紅。
旁邊的一對真正的新人,女方豎鼻子蹬臉地指摘著男人,“一塊像樣的布都不舍得給我買,你看看人家。”
“六尺棉布三尺的確良,不帶眨眼的。我怎麼挑了你這個窮光蛋!”
趙蘭香不好意思地笑笑,拉著賀鬆柏落荒而逃了。
最後,賀鬆柏拉著她來到了一隻煤爐前,他說:“看見你每天都被柴火熏得眼睛疼,我覺得我應該早點買一隻煤爐。”
趙蘭香拉住了他的手。
“家裡不是有柴燒嗎?整這麼大一隻爐子,以後還得常常來城裡買煤,多麻煩啊。”
賀鬆柏徑直地付了錢,又掏出早已準備好的煤票,去供銷社領了十斤的煤。他用扁擔一頭挑一個,原本還像是來逛商店買東西的新郎官,這回就活像是乾苦力的民工了,灰溜溜的。
趙蘭香一點浪漫的氣氛都感受不到了,這男人傻氣得直讓她忍不住發笑。
“你的東西不買了嗎?那麼早就挑了這些東西。”
賀鬆柏搖了搖頭。
趙蘭香快步地又鑽入了百貨商店,花了十二塊錢買了一雙皮鞋,用自己的布袋裝好背在身上。
她坐在單車的後座,煤炭和爐子被賀鬆柏放在單車的橫杠上,兩個人慢悠悠地騎著、反正大把的好時光,他們不必趕路。
獨處的悠閒時光,令賀鬆柏很享受。
他騎得很慢,趙蘭香坐得也很舒服。
她輕聲地念起詩來:
“如果生活不夠慷慨 ,我們也不必回報吝嗇 。”
“何必要細細的盤算 ,付出和得到的必須一般多 。”
“如果能夠大方 ,何必顯得猥瑣 。”
“如果能夠瀟灑 ,何必選擇寂寞 。”
“獲得是一種滿足 ,給予是一種快樂 。”
賀鬆柏默默地聽完了,發現自己完全沒聽過。他隻當是自己沒文化並沒在意,他說道:“你可真愛讀書。”
趙蘭香心念一動,說道:“我爸媽就是讀書讀得好,後來才能找得到穩定的工作的。”
“如果有機會讓你讀書,你會讀嗎,柏哥?”
賀鬆柏聞言,完全是沒有負擔地隨口說:“會吧。”
“讀書多好,又輕鬆又不用乾活,讀出來了還能吃國家糧。”
趙蘭香說:“我跟你說說我在學校的有意思的事情吧。”
她知道賀鬆柏從來都沒有讀過書,於是便跟他說了她中學時上生物課頭一次去博物館看標本、做化學實驗,每天除了背紅寶書之外,還偷偷背有意思的詩、學唱時下流行的女明星的歌,但是每次考試都能考得很好。
賀鬆柏聽著清脆的聲音,耳朵跟下了一場春雨似的,濕濕潤潤,濕進了心窩子。
“真好。”
趙蘭香又說:“阿婆教過你啥學問,數學物理化學……國文?”
賀鬆柏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
“很雜的,估計連她自己都不記得教了什麼。數學會一點,物理也教一些,國文教了很多,英文也有,畫畫、吹笛子……什麼的。”
“那個笛子啊,是阿婆用竹子鑽孔做的。我小時候吹著吹著就把它當柴燒了,氣得阿婆好幾天不理我。”
賀鬆柏頓了頓,靦腆地又道:“你還記得那天跟你去牛角山挖木盒嗎,那裡邊的小本子其實是我以前畫過的畫。”
“我特彆討厭這些東西的,學得很糟糕,不過後來也畫得像樣了。”
賀鬆柏永遠記得,老祖母當時為了騙他畫畫,跟他說說了一個神筆馬良的故事,最後說,如果他像馬良那樣,畫得惟妙惟肖了,他就能用筆畫出自己想要的東西。
賀鬆柏天天想著吃肉,照著大隊裡的豬仔,畫了一個夏天,結果連個屁都沒有鑽出來。
趙蘭香聽得簡直目瞪口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