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1 / 2)

……

趙蘭香坐上了去機場的汽車,她掏出手帕擦乾淨了臉上的痕跡。

熟悉的風景一路倒退,直到變成連她都陌生的景色。

蔣建軍遞了一壺水給趙蘭香,趙蘭香沒有接。

他沉下臉來,冷峻的眉角微微揚起,說:“如果你繼續這樣,我不保證以後不會找他的麻煩。”

她垂著頭看著車窗外,忽然汽車經過一個拐角,一陣急促的車鈴聲響起。

汽車猝不及防地刹了下來,強大的慣性讓車內的乘客都不同程度地磕到了身體,車內一片抱怨聲。

“搞什麼啊!”

“師傅你開車能長點心眼不,小孩摔著碰著怎麼辦?”

“就是……”

趙蘭香不經意地把目光投向車外,她驀然地一震,整個身體都坐直了。她看見了汽車外那個灰色的身影,那個男人他扔下了單車,從車的側邊走過。他在她的注視下,使勁地敲了敲門。

司機罵了一聲神經病,但也給他開了車門。

他大步流星地走上車,走到她的麵前,雙目沉沉宛如黑色旋渦,布滿了陰霾。

賀鬆柏一字一句問她:“為什麼?”

那聲音渾厚又粗啞,還帶著激烈運動後的急促喘聲,他就這樣紅著雙眼,仿佛受儘了委屈的小孩,死死地盯著她。

這是她最愛的男人,也是她最不願意看著受委屈的人。

趙蘭香的心仿佛被人用力地攥緊,還沒等她開口,賀鬆柏便用力地把她扯了下去。

他說:“跟我回家。”

他越走越快,手掌捏著她的手腕,用力得仿佛要揉碎她的骨頭似的。

他們下了車,賀鬆柏沉默地抿唇,薄唇抿成一線。他不住地用袖子擦著額邊滲下來的滾滾的汗,怎麼擦也擦不完。

趙蘭香這才注意到他的褲管浸透的鮮血,她的心驀然鈍痛,“讓你不要來,你還來。”

賀鬆柏把懷裡皺掉的花掏了出來,遞給她。

“這是我在去養豬場路上,見到的第一朵花。”

他手裡捏著的花其實已經傷痕累累,被壓得皺巴巴看不出原來的樣子了,仿佛遭受了風霜嚴峻的打擊。

趙蘭香摸了摸它,扯下了它最完整的一片花瓣。

他擠出一個笑來,風輕雲淡的口吻仿佛是每一個平凡的早晨對她道的早安。

“今年我還沒送過你花啊……總要送了你的。”

“你這麼喜歡。”

……

顧懷瑾也從市裡回來了,他回到牛棚之後開始收拾著自個兒的東西,他終歸是在這兒呆不長遠的。因為很快他頭上被扣上的帽子就會被摘掉,洗脫了冤屈的他會離開這裡。

永遠地離開。

他很高興,仿佛渾身被注入了力氣,令他整個人年輕了好幾歲。但他看著牛棚裡自己一點一點添上的家當,戀戀不舍。

多少個日夜裡,他在這裡伴著知了青蛙的聲音入眠,清晨起得早早地切草料、上山打草。

這裡的一草一木,熟悉得他閉上眼睛都能描繪得出來。還有趙知青一日三頓的夥食,美食伴著美景,給他這段下鄉的歲月增添了趣味,還沒有離開,就已經讓人開始懷念了。

他想去找趙知青討碗粥喝,春天的時候這個丫頭最愛煨著香濃軟滑的粥,給他補身體。

這一年多來他雖然經受了不少苦頭、但也嘗到了前半生從來沒有嘗過的福氣,都說人情冷暖,但他在這兒感受到的是暖。

他去敲了敲趙知青的門,沒人應,但是門卻沒鎖,被敲了兩下的門吱呀地一聲開了。

午後夕陽漸漸收斂的餘暉,撒進屋裡。將屋裡的物件切割成陰陽兩級,被餘暉照耀到的地方,金光鋪陳;另一邊卻被深深的陰影籠罩著。

而賀鬆柏便是陷入這團陰影之中的人,他倚靠在書桌邊,一副頹然自喪的模樣。

顧懷瑾問:“香丫頭呢?”

“你還不快出來,呆在人姑娘家的屋子裡頭算什麼?”

他很快會成為賀鬆柏的老師,為人師表的顧懷瑾覺得自己該好好管教管教這小子了,於是他換上了一臉的嚴肅。

賀鬆柏睜開眼睛,慢慢地說:“她走了,不會再回來了。”

“什麼?”

他輕描淡寫地重複了一遍,“她走了,不會再回來了。”

說著他順手把一張信紙卷成一團,隨手扔掉了。

“她怎麼走了……哎,現在全國的高校也開學了,她現在也該是時候走了,你也準備準備,等吳庸的案子開庭之後,我跟你去B市。”

“等等……你……”顧懷瑾凝視著青年泛紅的眼眶,嘴裡的話儘數地咽下了肚。

他仿佛明白過來了,以他大半輩子積累下來的人生經驗來看,這小子多半是失戀了。

顧懷瑾默默地彎下了腰,也跟著坐在了賀鬆柏的身邊。

他說:“你們小年輕的哪來的這麼多煩惱,看你這滿臉的喪氣樣,不就是她不回來了麼?”

“你就沒長腿,不會自己去找她?”

賀鬆柏聞言,腦海裡不斷地閃過那個男人的話。

“你配不上她。”

他最後搖了搖頭。

“她有更好的前途,我給不了她。”

顧懷瑾急了,拍了他一巴掌:“難道跟著你就沒有更好的前途嗎?”

這回回應顧懷瑾是徹底的沉默,坐在他身邊的青年仿佛和漸漸暗下的夜色融為了一體。沉默、頹廢又沮喪。

一天又一天,日子如白駒過隙,一眨眼就過去了。

顧懷瑾看著這個頹廢的青年,日漸沉默,早上他會去山上看茶花折一大捧回來用花瓶養著,傍晚會在山丘上看夕陽。

既不去乾活,也不去找他的對象。

他的愛情還沒有順利地結出果實,已經遭受了風霜嚴峻的打擊。

十天後,顧懷瑾把在爛醉如泥的青年從山丘上挖出來,跟他說:“吳庸的案子開庭了,要去聽嗎?”

賀鬆柏睜開了惺忪的醉眼,他回應說:“要去的。”

那天陽光很晴朗,料峭的寒風徹底地退出了大地,春滿人間。

賀鬆柏穿了一身乾淨的衣裳,剃掉了拉茬的胡子,這麼多天以來頭一回收拾得精神利落。他和顧懷瑾、姐姐、姐夫、以及若乾和這個案子相乾的人,一塊去聽了審判。

“X省N市法院判決如下,吳庸決定執行死刑,剝奪政治權利終身。”

賀鬆柏聽完一審敲落的判決,目光轉向了吳庸那邊。

隻見他穿著監獄衣,雙目凹陷瘦得厲害,一副形銷骨立的模樣。聽到判決的那一刻,他平靜的麵容出現了片刻的猙獰。

退庭的時候,賀鬆柏經過吳庸的身邊,他忽然想起了顧工當做玩笑地同他提起過的,吳庸通過胡先知給他遞來的話。

“所有的苦水都注入我心中。”

可惜胡先知表達得不準確,而顧工當時聽完了罵了一通之後便拋到了腦後。這句苦水,其實也就是吳庸因自以為是的狂妄放下的憤世嫉俗的話吧。如果當時賀鬆柏能聽見,在x大瘋狂啃讀流行刊物的他一定會聽出吳庸的畫外音的。

賀鬆柏想到了這茬,淡淡地說:“雖然高尚很多時候不是高尚者的通行證。”

“但卑鄙很有可能卻是卑鄙者的墓誌銘。”

吳庸垂下了頭,不爭不辯,他很平靜地被押送他的公安扭送上了車。在聽見判決的這一刻,他到底有沒有後悔,賀鬆柏不知道。

但賀鬆柏看見了追著吳庸哭得快要暈厥的他的家人,便覺得這一切也就這樣了吧。

做了壞事就要付出代價。

他迎著頭頂燦爛的陽光,眼睛微微地眯著看天上的白雲,陽光像照在他的身上一般,也亦照在她的身上。

一切的陰霾都會過去,新的生活又開始了。

……

河子屯忽然流傳起了一個流言,有社員親眼目睹村子裡最漂亮的那個女知青主動親過賀二流子,好像他們處過對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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