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道淺青色的玲瓏身影消失時,孟清月才回過神。
“泠泠的病隻怕很重,不然她怎麼會走?”
在孟清月的認知中,這個世界上絕沒有誰會比孟清泠還要勤奮,哪怕是京城的閨秀,哪怕是那些孜孜不倦的學子,沒有誰比得過!
“這下完了,泠泠不去,我們去有什麼用?”她托著粉腮,滿臉擔憂。
孟清雪感覺自己受到了極大的侮辱。
她是比不上孟清泠,可身為自己的親姐姐,也沒必要胳膊肘這麼往外拐吧?
“不差她一個!”她拿起了毛筆。
麵上鎮定,心裡卻開始忐忑。
已故的慶隆帝很重視算學,登基後甚至命國子監開了算學館,與國子,太學,四門,律學,書學合稱六館,當時的柳老夫人為此也迷上了算學。此次生辰,她多半會出題考一考眾位閨秀,若誰能解答,自會得到老夫人的青睞,可恨她對算學毫無把握,不像孟清泠遊刃有餘,所以這風頭鐵定要被彆家的閨秀搶走。
不行,她得馬上告訴祖母,趕緊請大夫替堂妹看病!
念頭閃過,孟清雪對窗外的淡煙輕聲吩咐了一句。
淡煙轉身去往正房。
熟悉的後罩房與記憶中並無兩樣,門前種著的兩棵梔子花還未盛開,葉子蔥蔥綠綠。
孟清泠由楓荷扶著走入西次間。
住慣了寬闊敞亮的皇子府與仁明殿,她立時覺得逼仄。
孟家是大戶人家,在潞州有千傾良田,算得上殷實,可京城寸金寸土,便算租住一處三進宅院,每個月都需得不少銀子。
銀花沒跟著去芳草堂,輕聲問:“姑娘是病了嗎?可要奴婢去稟告老太太?”老爺子身體不好,平常甚少露麵,家中大小事都找老太太,再由老太太去請示老爺子。
“不必,指不定睡會就好,無事彆給祖母添麻煩。”孟清泠在床邊坐下。
“這怎麼叫添麻煩?”楓荷勸道,“若真是病那可不能拖,萬一拖重了奴婢們承擔不起,再者,老爺子與老太太將去魏國公府的事看得極重,您還是儘力治好了去一趟,那可是來之不易的機會。”姑娘才入京城不久,若是把握住,多少會替自個兒增輝,將來能嫁個好人家。
這機會於此時的她來說已經談不上珍貴,但楓荷說得沒錯,都病得不學規矩了,早點說晚點說沒什麼兩樣。
“去吧。”她鬆了口。
反正病是真的,難不成明兒爬不起來,祖父祖母還會強行押她出門?
銀花快步離開。
走到半途,竟遇到正房的張嬤嬤,她身後跟著須發皆白的魯大夫。
魯大夫所在醫館離這裡很近,他時常替孟家的人看病。
銀花愣住,朝張嬤嬤行一禮:“您怎麼知道姑娘病了?奴婢正當要去稟告老太太。”
張嬤嬤怎會跟個小丫鬟解釋,等見到躺床上的孟清泠時才回答:“二姑娘同您姐妹情深,先您一步派人告訴老太太,您快些叫魯大夫瞧瞧,奴也好回稟,讓她老人家安心。”
孟清雪這般多事倒是叫孟清泠有些驚訝。
不過二人相識多年,稍許想一想就能明白其用意:無非是怕她不去魏國公府,明日在算學上被彆的閨秀壓一頭,影響到孟家姑娘給賓客們的初印象。
可惜孟清雪不會了解,那道算題將她推向了謝琢後,此後的每一日她都沒有輕鬆過,好不容易做了皇後,卻仍要為孟家,為自己的未來而擔憂,她的父親弟弟不爭氣不提,大伯父,二伯父的官位也是與她休戚相關,還有那些孟家的姻親……
孟清泠捂著唇一陣咳嗽。
張嬤嬤見狀未免擔憂。
三姑娘天賦異稟,自小就聰慧非常,生得又清雅秀麗,潞州神相曾批“富貴命”,老爺子老太太便對她寄予厚望,想她將來能光耀門楣,故而才費儘心思認識柳老夫人,誰想這節骨眼上三姑娘竟病倒了,看樣子病情還不輕,張嬤嬤扭頭問魯大夫:“應該不會是,是……”聲音輕了些,“癆病?”
魯大夫搖頭:“不可能。”
張嬤嬤鬆了口氣:“三姑娘您快讓魯大夫號脈。”
孟清泠伸出手腕。
治療普通的熱病對魯大夫是小事一樁,他心裡有數,很快開了藥方,說三姑娘需得靜養上五六日。
張嬤嬤擰了擰眉,讓孟清泠好生休息後快步回了正房。
聽說這孫女兒一直咳嗽,老太太當然失望,可既非裝病,又能奈何?
“明日早上你再去看看。”她吩咐。
張嬤嬤頷首:“三姑娘向來堅強,這病應難不倒她。”
老太太端起茶盞:“但願如此。”
在藥湯熬好前,孟清泠就睡了一覺,醒來時瞧見孟清月坐在對麵的圈椅上。
其姿勢慵懶,睡眼惺忪,像是小憩了會兒,孟清泠有些好笑:“大姐學禮儀累著了?”
“何止是累,渾身上下都酸得不行,”孟清月揉著肩膀,“也是我笨,任何動作都要多練幾遍,不像你,就算缺了一課,肯定也比我學得要快。”
“各有所長罷了,”孟清泠安慰她,“你對廚藝就很擅長。”
“那都是沒用的玩意兒,祖父祖母也不準我再下廚了!”孟清月擺擺手,“不提了,你現在感覺如何?妹妹本來也想來看你,聽說你睡下了,不肯打攪。”
孟清雪因以前同她的種種競爭,關係是有些複雜的,孟清泠道:“跟剛才一樣,頭暈,胸悶。”
銀花此時端上藥湯。
聞著味道就知其苦澀,孟清月嘻嘻一笑,從袖中摸出油紙包好的櫻桃煎:“我有先見之明吧?已經給你備好了。”
大堂姐身邊總是少不了吃食,也喜歡送她吃食,前世每到一處地方就會捎來當地特有的蜜煎果脯,孟清泠唇角翹起:“多謝大姐。”而後將藥湯喝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