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寡居日子難(1 / 2)

寧州, 報恩寺

“大師, 最近我老是夢到我兒,他神色淒然, 孤苦伶仃, 他對我說他在地下太冷,太孤單,忍受不了。”

一位穿著素重衣裳的婦人坐在蒲團上,對麵前閉目撚佛珠的老和尚傾訴道。她的旁邊還站著一個老嬤嬤, 看婦人的目光帶著心疼。

這是報恩寺的禪房, 平日裡可與向佛之人講佛法解禪意的地方。

報恩寺乃寧州香火較為旺盛的寺廟, 也比較大, 達官貴人一向喜歡來這裡聽得道高僧講禪解夢,據說比較靈驗, 給人以豁然開朗之感。

“大少爺離世即將三載,三載之後,往故之人與生者之間牽絆會慢慢消失, 直至轉世投胎再無牽掛。”

老和尚沒有睜開眼睛, 隻是淡淡地說。

那婦人聞言麵露不舍, 卻又疑惑道:“那他這是為何, 可是不願意投胎轉世?”

老和尚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卻是睜開了眼睛,說:“怕是執念未了, 不願離去。”

“啊!”婦人麵露震驚, 心中擂鼓, 囁囁無語,她手中的帕子攪在一起,似心中混亂。

“老衲曾見過一位老婦,其夫病魔纏身五載後離世,因放不下老妻,他一直不肯投胎為人,三載祭日將近,他便托夢給老妻,日日傾訴其思念之情。魂魄逗留人間本就有背世間規則,三年之後若再不肯離去,便會化為孤魂野鬼,難以投胎,更甚至執念深入作厲,替自己達成所願。”

說到這裡,老和尚念了一聲阿彌陀佛。

“那後來怎麼樣了,大師?”婦人急急詢問,眼中焦慮顯露,緊盯著老和尚似要一個究竟。

老和尚眉間微皺,麵有不忍,輕歎一聲道:“老婦人心念其夫,不忍其孤苦寒冷於地下,於祭日那晚躺於棺材之內自閉而去,與其夫共去投胎。”

婦人聽聞與此,手忽然一鬆,帕子便掉落地上。

“夫人。”老嬤嬤連忙蹲下身將帕子撿了起來,擔心地喚道。

婦人回過了神,下意識地撫住胸口,輕聲問道:“大師,可有其他法子讓他投胎去嗎?”

“執念太深,入妄,若化解不了,便隻能請得道高僧超度他。”老和尚慢慢道。

婦人眼前一亮,看著他,“那麼您……”

老和尚不等婦人說完,便搖了搖頭,“老衲雖刻苦修行,可還未成就這等功力,這普天之下,怕是隻有京城護國寺禪師有這個實力了。”

那燃起的希望頓時暗淡了下來,京城貴人雲集,季家在寧州或許能被當回事,可在京城誰又能看得起他們?

“人鬼殊途,老衲不便論其對與錯,不過皆為自己所選。隻是老衲不解,大少爺生前曾與老衲談論一席,其豁達開闊,看透生死,令人心生敬佩。生平所願未有少夫人一生平安,壽終正寢,不知道為何又生出這般執念而來?”

季夫人離開報恩寺之前,最終還是沒有給老和尚一個答案,因為她說不出口。

“夫人……”周嬤嬤攙扶著她踉蹌離開,心中不免擔憂。

當她坐上馬車,往季家而去的時候,才紅著眼睛憤恨地說:“為什麼,我兒是瞎了眼睛沒看清楚,直到死去到了天上才明白自己的傻呀!”

周嬤嬤聽著心裡難受,握緊她的手問:“那該怎麼辦,總是大少爺要緊,不然連三少爺也……”

季夫人靠著馬車廂裡不說話,但眼神卻漸漸冷了。

“少夫人,今日天氣好,您彆總在屋子裡悶著,不如去院子裡坐坐。”

丁香端著一盞茶走進屋子,對坐在榻上的女子說。

她一身素,頭上隻有一根木製簪子,做工粗糙,不過似長時間撫摸,已經光滑圓潤。她身上首飾全無,隻有腰間掛了一個淡色荷包,臉上也未著脂粉,卻是在孝中。

然而就是如此,也是恬靜安然,一片美好。

她捧著一本書正打發時間,卻被丫鬟丁香一把抽了去,“少夫人,今日夫人出去了,您放心,我們就在院子裡,不去哪兒,不會讓夫人挑著錯的。”

陸欣於是側過臉,看著窗外,還不炎熱的陽光照進來,的確舒服。

“也好,你去將院門關上,再將藥鋤和水壺找出來,我們給院子裡的草藥除草灑水,已經很久沒搭理它們了。”

“是。”丁香將茶放在陸欣的手邊,接著便去找工具。

陸欣走出房門,伸手遮住眼睛,嘴角微微翹起,心情也隨之變好。

丁香服侍著她換了一身輕便窄袖的孝衣,又將長直的頭發束起來,主仆倆一同去了院子裡開辟出來的一小塊藥田。

說起這片藥田,還是大少爺季傳宗在的時候開辟出來的。他身體不能動,不過為了讓妻子不無聊,便命人栽了些草藥幼苗過來,夫妻倆人,陸欣在田裡澆水除草,大少爺就坐在輪椅上看著,兩人有說有笑,打發日子。

陸欣抬起頭,下意識地往田邊看去,卻沒有那熟悉的輪椅在,這個習慣她一直沒有改。

“少夫人,怎麼了?”

丁香是大少爺身邊的丫鬟,自小長在這裡,陸欣嫁進來後大少爺就讓她服侍陸欣。陸欣性子好,人溫柔,很快主仆便相處良好,等大少爺去後也是如此。

“沒什麼。”陸欣垂下眼睛,認真地鋤起一顆雜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