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夜, 陸瑾帶著陸欣離開了季家, 依舊在常來客棧落腳。
他讓丁香和三七去找掌櫃要熱水,而他則仔細查看著陸欣的脖子, 發現這個勒痕已經紅腫帶紫,可見若是他再晚來一步, 後果不堪設想。
“那群畜生!”陸瑾實在氣不過,低罵一聲,黑沉著臉色給陸欣上藥, 幸好他有將藥箱隨身帶出來,否則這個大半夜去哪兒找藥。
陸欣經過最初的驚懼,到如今她已經平靜下來, 回想剛才仿佛是一場噩夢。
“我一直相信,阿瑾會回來救我的。”她沙啞著聲音說。
“可還是來晚了, 不然姐姐無需受這種痛苦, 你一定嚇壞了。”不要說是個弱女子,就是個強壯的大漢差點被殺害也很難緩過來,更何況陸欣是知道的,這樣就更加煎熬。
想到這裡, 陸瑾自責道:“我太大意了, 明知道季家不好相與,季傳宇對你不懷好意,還是匆匆走了。”
陸欣搖了搖頭, “不怪你, 是我自己沒用, 低估了人心險惡。”
事已至此,這話無須再說,雖過程凶險,可是至少陸瑾將她帶出了季家,也算了卻一個牽掛。
不過陸瑾還是有疑問,他說:“二姐,你可知是誰給我送的信?”
陸瑾不問,陸欣差點就忘了,她忙道:“是四少爺和四少夫人,他們暗中幫了我。”接著陸欣將四少夫人如何提醒她,又如何安排人手帶著她的信和簪子去了江州。
“四弟妹出自劉家,她嫁過來的時候陪嫁了不少商鋪田莊,便時常有掌櫃莊頭來季家找她,是以她能避開季家給我送信到江州。”
真是歹竹出好筍,陸瑾感慨道:“今後有機會,我會報答他們的善意。”
至於怎麼報答,陸瑾想到今天給季家開出的三個條件,若是他們出麵……那麼他就此罷手也算還他們人情。
陸瑾給陸欣上完藥,這個時候三七和丁香帶著熱水進來了,他囑咐道:“二姐,鬨了一晚上,你先休息吧,讓丁香陪你睡,我就在隔壁屋子,有什麼事立刻叫我。你放心,這裡很安全,英國公的親衛都在。”
陸欣點點頭,丁香過來扶她起身,替她拆發髻放下頭發。
陸瑾不便在此,便同三七一起出去,不過臨走前陸欣卻叫住了他,“阿瑾,明日是你姐夫的祭日,雖季家對不住我,可是他卻護我良多,我想……去祭拜他。”
陸瑾恩怨分明,他對季傳宗沒什麼意見,相反卻很敬佩,於是道:“明日我陪姐姐去。”
陸瑾替陸欣關上門,回到自己的屋子,他沒有立刻準備休息,而是靜靜地坐在床上。
安靜的環境下,他發現自己的心臟快速地搏動,還有手細微地顫抖起來。
不僅僅因為後怕,更是在這個時候他才意識到自己剛剛殺了一人,不,是四個人!哪怕後麵三個仆婦是親兵勒死的,可也是他的意思。
他抬起雙手捂住臉,接著重重地揉搓著,似乎這樣能讓自己冷靜下來。
他不後悔砸死那對陸欣行凶的仆婦,也不後悔看著親兵勒死為虎作倀的幾個混賬,然而殺人終究突破了他的道德底線,他一時間接受不了。
可同時他也實在不理解,自己義憤填膺衝動下殺人尚且如此罪惡,那些人怎麼可以如此冷硬狠毒地對一個無辜的弱女子呢?
陸瑾心亂如麻,根本睡不著,當他準備枯坐到天明的時候,門口響起了敲門聲。
“陸大夫。”是宋槐的聲音。
“請進。”陸瑾抹了把臉,打起精神來。
宋槐推開了門,手裡端著一個碗,他說:“就知道您還沒睡,我讓掌櫃的做了一碗安神湯,喝了再休息吧。”
陸瑾微微一愣,接著臉紅起來,低聲歎道:“我是不是挺沒用的,不過是殺了一個行凶之人而已。”
宋槐將安神湯放在桌上,看著陸瑾下了床坐過來端起碗,笑著說:“陸大夫一看就是善良之人,雖然豬殺了不少,這人定是第一次。”
陸瑾苦笑了一聲,彆說殺豬了,解剖屍體都有過好幾次,可該沒用時依舊沒用。
“沒事,咱們都是這麼過來的,過了這個坎就好了,這湯軍中常備,第一次上戰場活下來的士兵都會喝。”
陸瑾端碗的手一頓,抬起頭看他,忽然心中一動,想到宋衡,他問:“宋大人也是如此?”
宋槐笑了笑,沒回答。
陸瑾突然意識到自己逾越了,連忙將湯喝完,換了話題說:“味道還不錯,裡麵放了安神草,鎮定之用。”
宋槐讚道:“不愧是陸大夫,一喝就知道。離天明還有些時辰,陸大夫不妨躺下休息片刻,就是睡不著閉個眼也好。”
陸瑾起身相送,“對了,宋桐大哥呢?”
“他帶人去抓水匪餘孽去了。”宋槐看陸瑾驚訝的目光,他解釋道,“雖說不要緊,不過真追究起來也是個麻煩,乾脆順手將事情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