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宋衡同意,楚文帝那裡也得他去解釋,並且請旨。可是這勢必要將陸瑾牽扯進來,作為太子的主治大夫,若是治的好,自然是大功一件,若是沒有起色,老樣子也就罷了,倘若更加糟糕,那得要人命了。
宋衡自然非常希望太子能夠身體健康起來,可要拿小陸大夫的命拚一把,他忽然不願意了。
沒有猶豫,就是不想。
陸瑾自己也說了,可行,而憑陸瑾的醫術,他會這麼說,那麼把握自然也不小。宋衡若是答應,很大可能太子的身體會好一些,陸瑾是不會有事的。
然而就是如此,宋衡也不願意冒這個險,他不忍心將陸瑾置於危險之中。
這樣想著,宋衡發現忽然之間小陸大夫就變成自己一個很重要的人,他看著一臉平靜的陸瑾,不管臉上還是心裡都是無比的複雜。
宋衡從陸瑾救回楊一行的腿開始,便一直看著他。他以為陸瑾是一根雜草,或許堅強,或許卑微,麵對命運的不公,他抗爭過,也有爭不過權貴為了親人低下頭顱的時候,然而至始至終不曾怨憤,不曾遷怒,不曾害人,依舊小心地保護那顆純粹的醫者之心。
這樣的一個丟進人堆裡找不到的普通人,卻在宋衡眼裡漸漸地特彆了起來,而那根雜草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在他的心裡紮了根,伸出了枝丫,慢慢茁壯長大。
原來,那不是草,而是樹苗。
“舅舅?”太子不知道為什麼宋衡一直沒說話,反而定定地看著陸大夫,於是破天荒地提了提嗓子,喊了他一聲。
宋衡緩緩地收回視線,微微撇開臉,對太子說:“讓臣再考慮幾日。”
聞言,陸瑾的臉上出現了驚訝。
而他這麼一說,太子眼中燃起的希望便弱了,不過他隻是失望,倒也沒有動怒,看見宋衡皺著眉的深沉模樣,還安慰道:“舅舅,這麼多年都過來了,也不急於這一時。”
宋衡點了點頭,罕見地溫和勸慰:“殿下彆擔心,我們再想想辦法,總能治好您的。”
這時內侍走進來問:“太子殿下,太子妃詢問是否要準備午膳?”
不等太子說話,宋衡便告辭道:“今日便到此吧,殿下注意休息。”
太子的神情是明顯地鬆了一口氣,他是真怕了這個威嚴的舅舅,可同時又有些失落,害怕歸害怕,可誰不喜歡英雄人物,況且這人還是自己的舅舅。
“您慢走,孤便不送了。”他輕聲說。
宋衡頷首,接著又再次囑咐道:“之前臣對您說的話,您好好想想,將來的路都是靠您自己走的,臣不可能一直看著。”
陸瑾跟著宋衡離開,可是邁過門檻的時候忽然回頭看了一眼,卻發現太子正怔怔地望著他們,眼中帶著落寞和孤寂。
哪怕娶了親,可這利益相關的婚姻,要磨合在一起並不容易,況且老丈人和親舅舅打成這麼個局麵,年歲不大又身體欠佳的太子夾在中間裡外受氣,安撫不了任何人隻能抱病躲避。
一個虎視眈眈的兄長,一個對他快要失去信心的父親,東宮輝煌,卻如履薄冰,後退不能。
雖說宋衡對他真心實意,可嚴苛的態度也讓他不敢靠近。
試問誰又真正理解他呢?
陸瑾是一個心腸很軟的人,他最後一絲從皇帝那裡來的遷怒,也消失不見了。
太子的目光對上他的,微微一愣,接著露出了一個笑容,朝他輕輕點了點頭。
宋衡一路帶陸瑾出了宮門,至始至終都沒有提起讓陸瑾做主治大夫的事。
反而問他:“餓不餓,東宮的飯吃不好,若是堅持的住,我們鳳仙樓吃去。”
“還行。”陸瑾道。
“那走吧,今日辛苦,我犒勞一下陸大夫。”
鳳仙樓在熱鬨的東大街上,離皇城還有些距離,宋衡牽過一匹馬,讓宋楊他們自行回府,自己則跳上馬背,將手遞給了陸瑾。
陸瑾瞧著那隻手,有些猶豫,他覺得也可以留一匹馬給他。可惜宋楊見到這個場景,頭也不回地帶著屬下騎上馬就先走了。
宋衡似看穿了他的意圖,笑道:“怎麼了?東大街人不少,你騎馬又不穩,不怕踩到人?”
說的有道理,於是陸瑾就握住了宋衡的手,後者一拉,到了身後,沉聲道:“抓穩了。”
感受到腰側的衣裳被拉住,宋衡忍不住勾唇一笑,一夾馬腹,往前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