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人臉皮不夠厚,加上傷勢較輕,能夠走動的,便離開了。可還有些人卻並不想走,人都是先考慮自己的,地震後,屋子能夠完好不漏雨的就那麼幾個,誰願意去瑟縮淋雨呢?況且重傷的不是自己的親人,誰管他們去死?
然而按照輕重緩急,顯然病重者更需要良好的休息環境。
邵將軍帶人進來的時候就是這種情況,幾個姑娘加上手無縛雞之力的大夫,哪怕喊啞了嗓子也無濟於事,有些男人和女人甚至還推搡她們。
嚷著:“憑什麼隻讓他們住,不讓我們在這兒,都是傷患呀。”
“就是,我看這些人也活不了多久,住在這裡也浪費,還不如讓我們住呢。”
“小姑娘家家的,不要以為救個人就能發號施令了,不久是伺候人的嗎?”
丁香被推了兩下,氣地紅了眼睛。
一個年輕的大夫看不過去,要來理論,卻遭到嗤笑,說是表殷勤來了。
兩方差點動起手,引得周圍關注,有幾個小和尚過來幫忙勸架,幾個手上搬著重患者的士兵想要將人放下,將鬨事者驅逐出去。
邵將軍的臉色頓時陰了下來,不僅是陸瑾幾個動手術的沒有好好休息,凡是在場的大夫皆是滿身疲憊。一天前,他送傷者來醫療處的時候,還看到一個年輕的大夫因為太累了,包子吃著吃著就眼睛一合往邊上倒去,要不是旁人眼疾手快地拉了他一把,估計額頭都得磕破。
事後他偶然得知這是一個剛繼承父親小醫館的大夫。
這些都為了誰,還不是心存憐憫,醫者仁心才會拚死拚活地救他人嗎?
還敢動手!
他帶人擠開人群,走到兩方中間,目光冷冷地盯著這幾個胡攪蠻纏之人,“此地乃是為傷患者所設,如何安頓皆聽從醫者安排,諸位既然都能動手,想必傷勢已愈,就無需再留此時。來人,逐出去。”
宋家軍的這些將領跟隨宋衡南征北戰多年,身上都帶著煞氣,被他注視著,普通人都會害怕。
再見他身後衣裳依舊滴答著水,麵容冷峻的士兵過來,頓時就慫了,就要出去。
“不,不勞煩幾位軍爺,我們自己出去就是。”
然而士兵們依舊架住他們,隻聽到邵將軍道:“不隻是這個屋子不能呆,整個院子都不行。”
外頭的雨正下得嘩啦啦,不用幾個呼吸就能淋成落湯雞,他們這下怕了,連連求饒著說不敢了。
可宋家軍的軍規就是說一不二,不是求饒幾下就能免了。
士兵們依舊強行將人拖了出去,丟進大雨裡。
“誰的命在我眼裡都是一樣的,不遵守的大可以試試。”邵將軍的目光往周圍一掃,收拾了幾個刺頭之後,後麵的就簡單了,不用說多,自己就立刻離開了這個屋子。
幾位姑娘立刻讓人將這屋子裡的多餘的陳設清理出去,臨時將這裡改造成一個重病區。
一連三個屋子,都是如此。
而外頭不斷有病人被送進來,她們立刻著手替他們更衣,擦乾身體,換藥,重新綁好傷口,也顧不得自己身上的雨水。
幸好大夫比較多,大家一起幫忙,速度很快。
而陸欣她們也沒閒著,帶著婦孺們熬著薑水,這樣的雨夜,雨水一濕身就容易著涼。
已經都是病人,如何再增加救治的負擔。
每個士兵,每個人都要灌下一碗。
而外麵,依舊在繼續。
孫白和何瀾都沒有進入院子,雨水太大,帳篷漏雨,他們乾脆用帳篷蓋住了重要器材設備,然後跑出來找人。
小裴手裡已經沒有可抽調的兵給他,正好,搜救的隊伍也陸陸續續趕了回來。
老遠借著昏暗的火光,看到一個個回來的身影,小裴喊道:“老龐,老張,快,快過來幫忙!”
話音剛落,火把被雨水澆滅了。
這個時候沒有亮光簡直就是抓瞎,沒辦法,有的兵扛起不知從哪兒來門板蓋在火把之上,勉強護住可憐的一點光。
就憑這一點光,大家將所有的人都轉移到了鏢局大院,帶走了大部分的藥瓶用具。
鏢局雖然大,可一下子湧進這麼多人依舊顯得逼仄。
特彆是輕傷者所住的地方,有的漏雨,有的漏風,夜晚本就寒涼,加上雨就更冷了,瑟縮在一起目光茫然而呆滯。
拆了桌椅,無用的板材,幾個兵輪流上房頂去修補漏洞,避免雨水打濕屋內,讓本就不健康的病患加重病情。
又劈了屋內的家具,當成柴火燒著。
這個晚上,無人安睡。
然而至少他們還有士兵為這些不夠堅固的屋子加固補漏。
可有些在地龍翻身之後沒有坍塌的屋子,卻在這場太過猛烈的暴雨中再也堅持不下來,倒了。
又因為大雨,被逼著回屋躲避的百終於沒有那個幸運,躲過這又一場災難。
而這次,大雨中無人再來救援。
“不知道又會死多少人?”
雨水形成雨幕,看不清任何道路,房屋倒塌之聲再響也被嘩嘩之聲淹沒。
有些人在擔憂著雨水何時停止,而大夫們卻更揪心的是雨水停止後,泡了雨水的屍體,腐爛時所帶來的疫病。
“陸大夫呢?”
人們紛紛找尋著陸瑾,這個時候他們才發現,作為主心骨的陸瑾不在這裡。
陸瑾創造了多少杏林界的奇跡,醫者們紛紛下意識地想要詢問他的見解。
孫白和何瀾好不容易喘了口氣,擰著身上的水漬時就被人團團圍住。
孫白想到臨走前陸瑾的話,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麼回答這些對他寄以厚望的人。
“阿白,如果能得到青黴素,那麼疫病就有救了,我回去再看看。”
可是青黴素,他們至今為止都沒有成功過,也不知道該怎麼辦。
然而眾人如此詢問,他終究不忍心實話實說,隻能回答道:“師父回去想辦法了,看看能不能控製時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