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姓是最容易被煽動的,不知從何處傳出皇帝要以京城百萬百姓殉葬的謠言,群情激奮到了極致。
一張張失了冷靜的臉,哭著喊著罵著要求城門守將開門,甚至硬闖,百姓們毫無章法,為了活命,一處不慎,差點動了手。
“彆對百姓動手!”
城門守將大喊著,卻被砸了一頭的臭雞蛋。
他抹了把臉,將心中的怒氣給強行壓下去,百姓手無縛雞之力,他手下是如狼似虎的士兵,即使有著太子殺無赦的手令,他也不敢下令拿人。
矛盾已經激化,若是稍微澆上一盆火油,那就會一發不可收拾,屆時京城就真的完了。
然而士兵不退,流血之事終究還是發生了。
宋衡本應該已經北上抗敵,然而京城□□,他終究不能奉旨離開,宋家軍各將迅速帶兵支援各城。
麵對已經失去冷靜的百姓,他隻能靠武力鎮壓。
城門前的鮮血還在,帶頭鬨事的人被立刻壓倒在地。
可這完全激惱了各界,書生手筆如刀,一片片檄文,言辭犀利毫不留情麵,將皇帝罵得狗血淋頭,又書生意氣集結各大書院坐於宮門之前,定要給個說法。
聿書生所在的國子監還是領頭之處,任他爹聿祭酒如何勸說都無濟於事。
太子終於堅持不住了。
麵對眾多堅持離京的大臣,還有宮門前已經坐了一日的書生,再加上暴動的百姓,紛亂的謠言,以及隨時會爆發的疫病,最重要的是楚文帝一直沒有醒。
他的肩膀太累,已經扛不起來。
太子看著桌上那份奏折,回頭問應公公,“已經幾日了?”
應公公深深歎了一聲道:“兩日了。”
“舅舅說讓我再堅持兩日,我已經堅持到了,是不是?”
“是,隻是……”應公公看著太子有些麻木的神情,布滿血絲的眼睛,心中頓時不忍道,“您已經儘力了。”
“嗚嗚……”太子哭了,“孤知道我沒用。”
“老奴已經通知東宮,保護好太子妃,隻是離京之後您又該去哪兒,太子妃月份大了,她行動艱難,怕是不好。 ”
應公公這麼說,太子落筆的手就怎麼也下不去。
是啊,他要當父親了。
京城之外,就是最近的城池都得趕上三日路程,太子妃即將臨盆,說不得就得生在路上。
怎麼會變成這樣了呢?
太子真是深深的茫然著,一年前他還在東宮中一步三喘不聞宮外事,一年後的今天卻要被迫著承擔離京避難的罪名,事情發展的太快,他似乎承受不了。
“太子殿下,內閣諸位大臣來了。”門口的內侍稟告道。
太子回過神說:“來催了,他們等不及要出城避難去。”
應公公道:“殿下,您若狠下心,見些血,還可以再堅持多日,至少能等到太子妃臨盆,或許那個時候疫病已經有辦法了。”
禁軍就在太子的手上,又有宋衡手握兵權,太子作為國之儲君,隻消抓住幾個上躥下跳最厲害的臣子,用高壓手段,殺雞儆猴,便能震懾朝堂。鬨事百姓,當以尋事滋事罪名下天牢,嚴重者殺無赦,剃了些硬茬子,剩下的便不足為懼。
畢竟百姓鬨城門也是為了活命,若是因為此事立刻死在屠刀之下,不如留在京中祈禱疫病過去。
“非常時期當用雷霆手段。”
應公公說完,太子的眼眸便深了起來。
很多人都說他膽小怕事,優柔寡斷,可誰有能知道,他是真的不想見血。
這血隻會來自更弱勢的百姓和書生,他們何其無辜,隻是為了活命而已。
太子有時候在想,若這些人真一心一意想要離京,那便隨他們去吧。
然而一旦放開城門,全城逃難,就如應公公所說那個時候太子妃該怎麼辦,他即將出生的孩子該怎麼辦,還有病床上的楚文帝,如何移動。
兵者為保衛國家而殺人,可有些時候也不得不調轉刀鋒,麵向守衛之人。
太子心若擂鼓,猶豫不決。
然後宋衡來了。
“舅舅。”太子看著穿著軟甲的宋衡大步而來。
宋衡的目光落在案桌上的那份奏折上,蘸墨的朱筆還未落下,他鬆了口氣。
“殿下,無需離京,疫病已經有藥可醫。”
朱筆瞬間掉落在奏折上,紅色的墨跡染了紙麵。
太子愣神許久,才慢慢地坐下來,抬起頭閉上眼睛。
這所有的一切皆因洪水猛獸般的疫病而起,因它滋生的謠言動搖了皇家正統,也因它失了民心群臣的擁戴,如今有藥可治了……
“這是孤這段時間以來聽到的最好的消息,好,最好。”
太子站起來,道:“傳令下去,命各城門依舊死守,敢起哄硬闖者,殺無赦。宮門靜坐的書生,想坐就坐吧,隨便他們,敢鬨事者,也疫病拿下。另命百官各司其職,再有提議離京者,嚴懲不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