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術的極極限(1 / 2)

長白坡上, 野草半人之高,不知道是因為太多的人死在這裡,根係吸飽鮮血,養分充足, 長得極好。

如今染血的草葉隨著微風輕輕飄蕩, 一股濃重的血腥味彌漫開去。

小裴滿臉是血,身上皆是傷口, 一支箭還插在他的肩上,盔甲衣襟染得血紅, 看不出原來的顏色。

可他顧不上自己, 正拚勁所有力氣對著一個剛被救下來的兵將呼喊, 聲嘶力竭,包含著悲憤絕望。

當陸瑾聽到小裴呼喊的名字時, 他的心臟像是突然被尖刀刺入攪動,疼得喘不過氣來,全身的血液都停止了流動。

耳邊嗡嗡作響,所有的聲音遠去,他張開嘴,使勁地呼吸,似乎不這麼做就會窒息。

“我來晚了……”他喃喃著低語, “宋衡……宋衡……宋衡!”

“讓開!”陸瑾跑了過去。

小裴聽到了一個熟悉的聲音, 一抬頭陸大夫正衝了過來,頓時臉上一喜,接著又是一慌。

“阿瑾……”

“走開, 彆擋道。”陸瑾什麼都不想說,一心撲在地上特殊的傷患中。

瞳孔還未渙散,可脈搏卻在變弱,心臟搏動還算有力,可是這出血量……讓陸瑾渾身一震。

宋衡此刻神智已經不清楚,他身上的傷實在太多了,有幾支箭還插在胸口,不過在地上躺了一會兒,已經流下了一灘血水。

孫白和何瀾背著藥箱靠近,看到這個場景瞬間驚呆了。

陸瑾眼淚抑製不住順著臉頰滑落,他渾身顫抖,抑製不住地害怕。可就是如此,憑著過硬的專業能力,他的聲音和手還是穩的。

“紗布,快。”

聽到陸瑾的聲音,他們立刻手忙腳亂地開藥箱,紗布不要錢似遞給陸瑾,陸瑾全部放在大出血的傷口上,手用力地按下,試圖減緩出血。

他抬頭看了眼周圍,此處荒郊野嶺,根本不是醫治的好地方。

“這裡不行,需要換個乾淨的地方……”

小裴整個人已經處在奔潰邊緣,胡副將連忙道:“回雁城來得及嗎?”

“不行,他受不了顛簸,也熬不了這麼久!”陸瑾想也不想地否定道,他努力讓自己冷靜,說:“找個平坦的地方,我需要立刻做手術。”

這裡的衛生條件是陸瑾做過的手術中最差的一次,然而恰恰卻要用在宋衡身上。

孫白和何瀾擔憂地準備手術器材,他們也算是見過大大小小無數,早就有了經驗。

憑宋衡如今的失血量和傷口深度,想要救活的希望實在太渺茫,況且這地方條件可比地龍翻身時候的臨時醫療處艱苦的多。

細菌,灰塵都會致命。

可是看著陸瑾堅定的眼神,勸慰的話卻怎麼也說不出口,隻能儘可能快速地準備。

忽然身後傳來陸瑾的話,“阿白,輸血的器材在你那裡吧?”

孫白和何瀾頓時全身一震,震驚地望著陸瑾。

“師父,您不是說不到萬不得已,不能輸血,會有生命危險……”孫白難以置信的話在看到那紗布已經被血完全浸透的時候,說不下去。

“還有什麼比現在更危險的時候,準備吧。”陸瑾說。

“是。”

陸瑾做出這樣的決定,就好像要將宋衡的命交給了上天,他內心比誰都痛苦。

何瀾看看孫白,最後問:“師父,那……用誰的血?”

何瀾此言一出,時刻關注著的兵將們紛紛跑過來。

“陸大夫,用我的。”

“陸大夫,我受傷不重,用我的。”

“陸大夫,你要幾個人的,我們哥幾個都行。”

“隻要能救元帥,將我抽乾了都行。”

……

這些幸存的兵將都帶著傷,找不出一個囫圇完好的。

可最終,一個人撥開人群,他猩紅著眼睛說:“阿瑾,我來。”

小裴渾身是傷,重一些的地方還在滲著血,肩上的箭都未拔出來,可是他一來,所有人都閉上了嘴。

此刻,他們知道再不讓小裴為宋衡做點什麼,他會瘋。

陸瑾看著他決絕的眼睛,說:“以宋衡的出血量,他需要的血很多,很有可能,他活不過來,你也要死了。”

小裴聞言咧開嘴笑了笑,“能一直追隨頭兒,是我榮幸。”

“平陽郡主怎麼辦?”

“平陽她要是知道是我讓頭兒涉險,卻恬著臉自己回去,這輩子她都會以我為恥。”說著他看向陸瑾,“阿瑾,我對不起你,要殺要刮等頭兒醒來,都行,來吧。”

小裴平躺在宋衡身邊,頭朝著天空,蔚藍的天,雪白的雲,今日是個好天氣。

手臂上忽然傳來一點刺痛,他轉過頭,孫白滿懷歉意道:“裴將軍,對不住,有點痛。”

這點痛算什麼,他低頭看見自己的手腕上插著一個針,針的尾部還連著一根黃色的管子,管子連通到一個掛起的瓶子上,另一端則連著宋衡的手臂,可以見到陸瑾正將同樣的針刺進宋衡的手臂。

也不知道那瓶子是什麼構造,小裴發現那管子的顏色頓時加深了。

“好了,已經在抽血了,如今發現頭暈,告訴我,我會停止。”孫白說。

小裴扯了扯嘴角,心說隻要宋衡一直沒醒,就是直接死了,他也不會叫停的。

陸瑾緊緊盯著宋衡的臉。

他不知道宋衡的血型,也不知道小裴與他是否匹配,這樣輸血,他是真怕,真怕見到溶血現象。

“不會的,我從來都沒害過人,救死扶傷那麼多,就這麼一個對我無條件好的人,難道上天也要奪走嗎?”

“我不要什麼七級浮屠,這些東西換一個宋衡,總是可以的吧?”

“隻有他活著,哪怕傷了,殘了都行,隻要他能活著。”

“我都還沒告訴他我是誰,他不能就這麼離開我,我上哪兒去找他。”

他喃喃低語著,隻有他自己知道在乞求什麼。

陸瑾倒黴了一輩子,隻有跟宋衡在一起,才有一絲被保護的感覺,他不想也不能失去。

“說好的,一起入土為安。”

在陸瑾盯著宋衡的時候,孫白和何瀾卻緊緊盯著陸瑾,生怕一旦發生最糟糕的事,他們的師父會做出極端的事。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並不長,可卻仿佛過了一個春秋。

終於,上天似乎有了一份憐憫,那致命的溶血並沒有發生。

反而,宋衡的臉色隨著小裴血液的輸入沒再那麼可怕,連呼吸都強了些。

小裴跟宋衡的血型是相配的!

這給陸瑾瞬間打入了一劑強心針。

他舔了舔乾裂的唇,回頭立刻道:“來兩個人,按著兩邊的針孔,千萬不要移動了。阿白,阿瀾,我現在動手術,你們給我做助手。”

這裡沒有膠帶,紮針之後為了防止移動都是靠手按著,兩個士兵接下這個光榮的任務,按得一動不動。

而聽到陸瑾這麼說,小裴提起的心頓時微微落地,他眼角濕潤地閉上眼睛,頭開始暈了。

宋衡身上的傷實在太多了,可幸運的事,都避過了要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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