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咳喘得更厲害了,宋遠洲聽得耳中發疼。
“你的婚事是爹的無能,眼下宋家隻能與計家結親……日後,等你有了出息,千萬不要忘了今日計家的... ...”
話沒說完,父親猛烈咳嗽起來,一聲聲好像要將心肺咳出。
宋遠洲大吃一驚,剛要上前給父親順氣,父親突然倒抽一口氣,昏厥了過去。
宋遠洲攥著父親的手腕發抖。
他在父親沒說完的話裡,補全了剩下的意思,他心下擰著,疼得厲害。
欺壓!
他不會忘了今日計家的欺壓!
絕不會忘!
... ...
那次昏厥之後,父親便很少有時間能醒來。
每每父親醒來,便催促他的婚事,催促他儘快與舅家退親,與計家定親。
宋遠洲去了杭州舅家,舅舅因為退婚的事情極其不快。
宋遠洲曉得當年是母親求舅舅把年僅兩歲的表妹許給病弱的他,舅媽因為此事與舅舅不和許多年。
可他沒有辦法違抗父親之命。
舅舅聽完,冷著臉端茶攆他,“日後,能不要來就不要來了,我不想再見你!”
宋遠洲臉發燙地行禮離開,走到半路上,遇上了舅母。
舅母更是沒有好臉色給他,偏偏哼笑著恭喜他。
“計家可是百年造園世家,你以後也是計家半個兒子了,好生巴結著,沒什麼壞處。”
宋遠洲攥緊了手離開了。
回了蘇州,父親又催促他立刻與計家定親。
宋遠洲看著父親病得更加厲害,唯恐看不到他和計家定親一般,短暫醒來僅剩催促,他心如刀割。
計家早就等著與他們家定親了,一切事情快得不像話。
兩家交換了信物,是一對合璧玉佩,據說是計英想要的定親信物的樣子。
計大小姐想要的一切,他隻能照做。
計家對宋家這門親猶如探囊取物,他宋遠洲更是計英的囊中之物。
有什麼資格提條件呢?
他沒再見過計英,也不想再見到她,更無暇見到。
父親在他定親的第二天,整個人更加不好了,時常在夜中叫他娘的名字,連聲說著“對不起”,說答應娘的事情沒有辦到。
有時也會蹦出有關計家的字眼,夢裡話說不清楚,可齒縫間都是謹慎顧慮。
宋遠洲在他父親床前守著,父親顛三倒四的話,聽得宋遠洲心頭又冷又硬。
父親還是走了。
在他定親之後不到一月,就在愧疚、不甘與不安中撒手人寰。
白色的帷幔在秋風下晃動。
宋遠洲跪在父親的靈柩前,攥緊了手。
指骨劈啪作響。
計家... ...計英... ...
如果沒有計家突然出現,父親不過得了一場風寒而已,何至於一病不起,甚至倉皇離世?!
*
宋遠洲看著計英,晃動的燭光下,少女站不住了,失魂落魄地跌在地上。
他冷聲開口。
“計英,這是你應得的,是你計家應得的。”
計英還在搖著頭,淚水在她眼中不斷溢出流下。
“怎麼會呢?我爹不是這樣的人!我真的沒讓他逼迫你家!你不願意,直接同我說就不好了?”
宋遠洲看著她冷笑,“我沒同你說過?書肆那次你去堵我,問我喜不喜歡你,我就說的很明白了。”
他重複著當年的話。
“計大小姐,宋某從小已與家表妹定親,不便回答你的問題。”
他側勾起嘴角對著計英嗤笑。
“是你嬌縱任性,肆意妄為,你父親縱容嬌慣,強逼迫害,令我不得不違抗亡母遺願退婚,令我父親抱著對母親的歉意屈辱離世,甚至我表妹匆忙另嫁他人,新婚丈夫不到三月離世,她年輕守寡... ...”
宋遠洲一直看著計英,落坐在繡墩上,欣賞她那張因震驚而發白的臉。
縱使落魄至此,她秀美而清麗的模樣,依然如夜空的星一般令他錯不開眼。
宋遠洲開了口,道,“計英,這一切都是你一廂情願,害人害己。如今你落在我手上,就當是自食其果吧。我會讓你親眼看著計家徹底敗落,親眼看著我一幅幅集齊計家立家之本的七張園林圖,親眼看著宋家超越當年計家在園林界的地位,親眼看著一切你不想看到的事情發生!”
計英渾身僵硬。
最後,宋遠洲笑著補了一句。
“另外,當年你的問題,我可以更明確地回答你一遍。計英,我從來就沒有喜歡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