計英被這位曹先生說得一愣。
她看過去,那位曹先生跟她笑了笑。
“姑娘可能在想,我為什麼能明白姑娘的感覺吧?”
計英確實在想這個。
那曹先生笑著抿了口茶。
“其實,我和姑娘有同樣的經曆,所以才能感受姑娘的感受,理解姑娘的心情。”
計英眨巴眨巴眼。
曹盼見她不做聲,雖然沒有抗拒,但也沒有與他達成情感的共鳴,隻好繼續道:
“姑娘可能不知,其實也沒有人知道,我出生那樣的朱門繡戶、世家大族,那是百年詩書人家,甚至出過閣老,配享太廟。可傾覆就在一瞬間,我沒了家... ...”
曹盼在講,計英聽著。
曹盼說他家族傾覆之後,以亡父之名找到了當年他父親幫助過的一家人,那是個書畫先生,看在欠了曹盼父親的份上收留了他。
但那書畫先生待他並不好,很是苛刻,甚至酒後打罵。
曹盼寄人籬下的日子並不好過。曹盼因被家族牽連無法科舉,隻能繼續做書畫先生,他想儘快學到本領離開。
計英聽到這裡的時候,確實覺得和自己有幾分相似。
不過曹盼又道:“誰知我想離開,那先生卻不肯讓我走了,他要把他那肥胖有些癡呆的女兒嫁給我。”
曹盼說著苦笑看向計英,“你說我怎麼辦?”
計英突然被拋了問題過來,不知怎麼回答。她沒回答出來,不料有人答了上來。
他們一旁的茶桌上坐了兩個與她年紀相仿的姑娘。
那兩個姑娘不知何時,聽住了曹盼的話,當下義憤填膺。
“這位先生,你父親本就有恩與那書畫先生,你借住也沒什麼,但他逼迫你娶她癡傻女兒,就太過分了!”一人道。
另一位姑娘更替曹盼難過,“先生舉手投足大家做派,可惜不能科舉,又怎麼能娶了癡傻女子辱沒了自己?”
計英見路過的兩個女生,倒是比她更聽得認真,後乾脆坐到了他們桌上。
曹盼唉聲歎氣得更顯淒慘。
“如姑娘們所言,我確實是不願,可那先生卻說他養了我五年,合該回報他。可我五年間也替他作畫上百幅,賣出的價錢不止吃住而已,一座四進院也有了。我為何還要娶他癡傻胖女?”
計英沒說話。
那曹盼偏偏叫了她,“但凡那先生女兒似計姑娘這般,我也就娶了。”
這話就更令計英尷尬了。
那兩位跟過來的姑娘卻都抹了眼淚。
“先生真是太苦了。世間怎麼還有那書畫先生一般的壞人?!隻盼先生日後莫要再遇人不淑,能一帆順遂才好!”
兩個姑娘的淚珠令茶桌氣氛傷心了一時。
計英也免不得跟著歎了口氣。
曹盼又要說什麼,兩位姑娘家裡來了人,把兩人叫走了。
茶桌上僅剩下曹盼和計英。
計英低著頭,又聽曹盼笑著歎氣。
“世事弄人,可能我命苦吧?”
這話說完,他忽的抬頭看住了計英。
“所以計姑娘,我特彆懂你。”
先前他這般說,計英還有些奇怪,眼下他又這麼說,計英也能理解一些。
她低聲道,“謝謝。”
曹盼見狀,幾不可察地鬆了口氣。
從前他講出這些故事,聽故事的人無不似方才那兩個姑娘一樣,傷心落淚同情與他。
但這計大小姐也不知道怎麼回事,莫不是個石頭做的人?
竟然毫無動容。
要不是最後她軟聲說了謝,曹盼還以為,他要白白說了這麼一大篇。
難搞。
曹盼略一思量,又叫了計英。
“姑娘是不是要回家去?我耽誤姑娘時間了,不若我送姑娘回家吧?”
計英早就想回家了,宋遠洲放她點休歇的時間不容易。
她說不用,“何必麻煩先生?我自己回去便是。”
她說著,就要走。
曹盼見狀,手下又攥了攥。
他方才還以為博了一點此女的同情,可現在... ...
曹盼隻覺此女忒般不識抬舉,不過想到計英說的計家家主印章的事情,他還是定了定。
曹盼深吸一口氣,繼續笑著,“姑娘同我都是天涯淪落人,客氣什麼?若是天涯淪落人都不能相互扶持,人間還有什麼溫暖?”
他這般說,計英推脫不得,隻能與他一起回了計家後巷。
一路上,曹盼一邊說著自己的難過往事,一邊與計英做天涯淪落人,一邊探計英口風。
“計家快哉小築的圖,姑娘到底是家主之女,能做主給我一觀麼?我愛極了書畫,隻盼能看一眼也是好的。”
不是計英不想給他看,隻是這些都是珍貴的東西,父親在世都不會輕易拿出來。
她含含糊糊地說了幾句,想把曹盼勸回去,但曹盼好像執意要看,一路跟著計英回了計家。
葉世星正好在家,他見計英回來了,簡直喜出望外,又見計英身後跟了個男子,露出驚訝的表情。
計英讓族裡小孩給曹盼上茶,轉到一旁跟葉世星把情況說了。
“... ...聽他所言,身世淒慘,又愛極了書畫,執意要看,我也不知如何回絕。”
葉世星看向房中的曹盼,皺眉。
“他想要看畫,跟你一個小姑娘,說這麼多其他的做什麼?沒分寸。”
葉世星隻是隨口評價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