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 王鳳宇勒著菱陽縣主出了房間,在門口徘徊的時候,陸楷就問了一旁的丫鬟。
“小弦是不是在裡麵?!”
丫鬟連連道是, “回姑爺,弦小姐和魏家的小少爺都在裡麵!”
陸楷神色頓時難看, 而一旁的宋遠洲聽到“魏家小少爺”的字眼, 眼皮登時一跳。
這邊王鳳宇勒著菱陽縣主離開,陸楷便衝了進去,宋遠洲扯過那丫鬟問她。
“魏家小少爺是哪個?忘念?!”
丫鬟點頭。
宋遠洲心中忽的一緊,挑起手中的燈,徑直向房中而去。
那房間昏昏暗暗完全沒有光亮, 宋遠洲進去的時候, 便聽到了陸楷父女兩人的聲音。
陸楷心疼女兒到了骨子裡, 女娃娃的哭腔也撞得宋遠洲鼻酸。
在這小哭腔中,他一眼就看到了那個被遺忘在角落裡的孩子。
男孩沒了平日裡的精氣神, 孤零零地被綁著丟在最昏暗的牆角裡麵。
宋遠洲素來覺得忘念和計英長得像, 尤其穿著紅衣裳騎著小馬,更是像極了。
可在此刻, 昏暗的光線下,男孩身上的紅衣暗淡成了漆黑的顏色, 他繃著小臉眼睜睜地看著陸楷抱著女兒小弦哄著, 那黑白分明的眼睛裡麵, 蓄了許多淚水, 可沒有一滴掉出來。
男孩拚命忍著, 忍受著他這個年紀不應該承受的一切。
宋遠洲有一瞬的恍惚,那一瞬,他在忘念身上, 看到了從前的自己——
那個病病殃殃永遠隻能縮在屋裡的小孩。
那神態,和昏暗下的眉眼,幾乎和他從前在鏡中看到的自己,一模一樣。
宋遠洲在一晃之後,心下止不住狂跳。
他陡然想起了魏忘念的父親魏凡星的事情。
魏凡星到底是什麼人?
這幾年橫空出世,可魏凡星卻見過懸仙亭且記憶深刻,他明明看著是男子的模樣卻在某些瞬間有幾分像女子,還有,那次宋遠洲無意間按住了他的手。
那手真的柔極了,但宋遠洲卻在回家之後,發現自己的手上,有些不尋常的東西。
細細看去,竟然是裝扮用的黃粉。
所以,魏凡星到底是什麼人呢?!
宋遠洲心裡隱隱有了答案,又在此刻看到那牆角裡的孩子,心裡的答案幾乎衝了出來。
他三步並兩步上前,一把抱起了那個孩子。
他聲音柔到不行,顫到不行。
他問他,“念念,你是不是想要一個爹爹?”
忘念抖著聲回答他,“我想要個爹爹,一個真正的爹爹,可我沒有... ...”
孩子說沒有的那一刻,宋遠洲說不清自己是什麼心情。
他既又驚又喜,又心疼到發顫。
他將男孩緊緊抱在懷裡,告訴他,“念念,你有爹爹。我就是你爹爹。”
宋遠洲抱著忘念,隻想把他嵌進自己的胸膛。
五年來他治病療傷隱居山林,後又為宮裡辦事不得出現,他虧欠忘念的這五年,他想要用一生來彌補。
正如同當年他對計英做過太多不該做的事情,他真的想要彌補,用一輩子來愛她,來讓她快樂幸福。
此刻宋遠洲抱緊了忘念,小小的人兒淚水終於止不住落了下來,和陸楷的女兒小弦一樣,委屈害怕地哭出了聲。
孩子嗚嗚地哭了好久,又在宋遠洲的一下下撫摸後背中,慢慢緩解了下來。
宋遠洲抱了他離開這房間。
外麵的星月和清風讓忘念舒適了許多,宋遠洲用帕子小心為他擦了擦臉蛋。
忘念這才撇著小嘴看向他。
“你騙人,你不是我爹爹。”
宋遠洲挑眉,“為什麼?”
忘念想了想,本不想說,可在宋遠洲溫暖的懷抱和慈和的笑中,小聲回答了他。
“因為娘親不許我跟你多說話。你是不是壞人?”
宋遠洲鼻頭酸了許多。
他禁不住微微笑了,“你娘親說的是對的,因為我之前做過你娘親不喜歡的事情,所以她討厭我。”
忘念睜大了眼睛,月光下,水亮的眼眸又像極了計英。
宋遠洲心下軟的不行。
她本可以在她離開之後,把這個孩子拿掉,她本也是如此說的。
可她卻留下了孩子。
宋遠洲鼻頭酸的更厲害了,視線模糊了一片。
他攬了忘念圈在自己懷中。
“念念,娘親也許還不喜歡爹爹,但爹爹會努力讓她喜歡,不過,你能不能不要告訴娘親,你已經和爹爹相認了?”
這段話很長,對於一個四歲的小娃娃來說,關係過於複雜。
宋遠洲以為他會聽不懂,正要再解釋一遍。
但忘念點了頭,“我不會說。”
宋遠洲笑了,自豪又愛憐地看著他,摸了摸他的小腦袋。
可他忽的側過腦袋閃開了宋遠洲的手。
宋遠洲錯愕了一下。
小忘念撅著小嘴又說了一句。
“你不要再讓娘親生氣,不然我就不要你這個爹爹了。”
話音落地,宋遠洲的眼淚終於止不住落了下來,他貼近忘念圓圓的腦袋,輕輕吻了一下。
他說,“好。”
*
王鳳宇被抓了,他被五花大綁,手掌還橫著一根箭。
瑞平郡王看到那箭便叫了計獲,“你小子當居頭功!”
計獲還後悔自己沒能早些射出此箭,若不是他瞬間的猶豫,菱陽縣主也不會被簪子劃傷了一道傷口。
瑞平郡王並不知這些,先問了自家女兒並無大礙,便將這王鳳宇和他那走狗王培騰一並綁了。
“今夜的事情,本王是萬萬想不到。原本是宋先生要抓人,沒想到誤打誤撞,將你們這些臟事全都扯了出來,好好好,本王算是瞎了眼了,那你兩人可就彆怪本王之後心狠手辣!”
這話一出,素來溫和的瑞平郡王也目露狠厲,而被綁住身子捂住口的王鳳宇王培騰二人,全然失了屏障。
王培騰在這話中□□滾燙。
王鳳宇卻兩眼一翻,不知是失血過多還是被驚到嚇到,昏倒在地。
兩個妄圖靠著女人上位的人,到頭來,終究是高高攀上,重重摔下,粉身碎骨... ...
計獲看著兩人冷笑,又眼見著菱陽縣主已經被王府大夫帶去看傷,忽然間想起了自家外甥。
計獲心下一慌,連忙往正房跑去,然而剛到院子,就一眼看見宋遠洲在廊下為忘念擦拭小臉。
計獲立刻掠過不詳地感覺,他飛快上前。
“忘念!沒受傷吧?!”
忘念看見他來了,立刻就哭了,哭得稀裡嘩啦。
宋遠洲替他道,“忘念還好,沒有受傷,就是被綁在角落裡,恐是嚇到了。”
計獲聽著孩子沒受傷,鬆了口氣,他抱了忘念,卻看向宋遠洲。
“你做什麼這麼照顧忘念?”他壓低了聲音,“你不會以為忘念與你有關吧?這是我妹妹計英和妹夫魏凡星的孩子,你想告發我們可以,但這個孩子和你沒關係,你不要打什麼主意!”
他這般說,宋遠洲並沒有任何反駁,隻是在側著小腦袋偷偷看來的忘念眼神下,同忘念微微一笑。
他回應計獲,“我知道他是魏先生的孩子,我隻是不忍看著孩子一人被落下而已。”
他說完,同計獲點頭離開,離開前叫了忘念一聲。
“忘念彆害怕,回去好好睡上一覺就好了。”
宋遠洲在計獲不善的眼神下離開了,但一旁的陸楷,側過臉來,看了宋遠洲的背影幾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