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蘆屋道滿不想遵守這個規則。
他就像是正常運行的軟件中突然出現的一行冗餘代碼。
蘆屋道滿在發現自己的心智已經扭曲時,沒有任何的驚慌失措。
他沒有任何的表現。
他向來都是個安靜又沉默的太子。
是個能夠做好自己太子之位的人。
但是,他的父親失道了。
為了保護在蘆屋道滿的眼中,不過是一頭會說話的野獸的麒麟,選擇了退位。
在蘆屋道滿的眼中,那已經不是父親了,隻是一個平凡又無用的男人而已。
退位的王,沒有活過三年的。
王退位了,蘆屋道滿和他的母親自然要離開王宮。
他們是依靠“那個男人”獲得的仙籍,自然也全部交了出去。
然後,蘆屋道滿的母親瘋了。
任誰享受了五百年的富貴生活,而這些生活突然在一夜之間失去後,很難適應新的生活。
王後自然也不免俗。
蘆屋道滿埋了自己在瘋狂中死去的母親。
他之前埋了自己的父親。
然後,身無長物的蘆屋道滿,在村民們的質疑和鄙夷,在因為王座空懸的國家被妖魔肆虐之時,成了愚蠢的國民們憎恨的源頭。
蘆屋道滿覺得這些人無藥可救了。
他不想當王。
他親眼看著父親在王座上的五百年過得到底是什麼日子。
蘆屋道滿當然不想當王。
他隻想死。
但是他不想被那群愚民們殺掉。
蘆屋道滿在認為麒麟也是野獸之後,認為大部分的人還不如野獸。
連做人的資格都沒有。
愚蠢又愚昧。
這是傲慢到和暴君沒什麼差彆的想法。
暴君——
也是君王。
曾經在蘆屋道滿父親身旁待了五百年之久的麒麟,重新回到了蓬山,所有人都可以去升山選王。
在人間遊蕩了好幾年的蘆屋道滿,終於閒得沒事做,也去見了見那頭野獸。
麒麟恐懼著蘆屋道滿。
麒麟會恐懼王,但是這種恐懼和麵對蘆屋道滿時的感受,是完全不同的。
(我麵前的是一個怪物。)
活了數百年的麒麟,他那雙眼中卻明白的露出了這個想法。
蘆屋道滿鄙夷的笑了。
“居然相信這些畜牲的話。”
質疑“天”決定的人從來不會有好下場。
蘆屋道滿的話讓當場的所有人都駭然不已。
女仙們想要嗬斥這位“前太子”,卻因為對上這個男人的目光恐懼不已。
她們連話都說不出來。
在自己麵前的,是一個人的靈魂,被困在了少年的身體裡五百年之久後誕生的怪物。
當一個人所說的任何意見都不會被人在意,當他的任何想法都不會被人傾聽,當他存在的意義,就是為了另外一個人而活——為了王的心靈上的安泰而活。
當一個人這麼活了五百年之久後,要麼就成為空虛的軀殼。
要麼就成為一個扭曲至極的怪物。
這個“怪物”,冒犯了“天帝”的權威。
當“怪物”離開蓬山後,天下間的妖魔們都在追逐著蘆屋道滿。
他們想要吃了這頭人形的怪物。
然後,蘆屋道滿和其中的一頭長著羽翅的妖魔一起卷入了狂風之中。
狂風帶著這兩人離開了蓬萊,來到了另外一個世界。
蓬萊之外的世界。
蘆屋道滿在墜落的時候,殺了這頭妖魔。
他一口咬在了妖魔的脖子上,喝下了它的血,吃掉了它的肉。
那一年,是公元684年,也就是天武十二年。
蘆屋道滿落到了海裡,他見到落到了沙上的妖魔,被三個饑餓的女人活生生的吃了。
蘆屋道滿本是擁有仙籍,長生不老的仙人。
但是他歸還仙籍後,就很享受自己所成長的每一天。
可是在吃了妖魔的血肉後,他才發現,自己又像是被重新詛咒成了仙人。
安倍晴明知道了蘆屋道滿扭曲的前因,但是他對此沒有什麼看法。
能有什麼看法?
“道滿啊,我問一件事情。”
安倍晴明說道:“說些前提吧,吃了那頭妖魔的三個女人裡,有一個人活到了現在。”
蘆屋道滿百無聊賴的回答:“哦,那又如何?”
安倍晴明繼續說道:“那麼,你為什麼還留著那個地方?”
蘆屋道滿反問道:“這和我有什麼關係。”
安倍晴明從衣袖裡取出了一張白紙。
“道滿啊,我問的那件事情很簡單。如果姬君死在了那個村子,你覺得我會怎麼對付你呢?”
蘆屋道滿站起了身。
“哦,那可是不得了的大事。”
過了這麼多年,死了那麼多人,全都比不上這一位的性命來得重要。
“我去去就來。”
安倍晴明含笑說道:“道滿公啊,真是麻煩你走這一趟了。”
蘆屋道滿也是笑著回答:“朋友之間,就彆說這些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