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轉頭說道:“Sei——”
話沒說完,沈韻看著走向自己的男人,忍了忍,沒忍住,笑了起來。
“原來是道滿大人啊……”
沈韻笑了起來。
怎麼說呢,就連認錯人的尷尬也不存在了。
(照道理來說,在蘆屋道滿麵前,‘我’應該非常的害怕才對。)
畢竟這個男人在平安京的時代,做出了許多匪夷所思的行動。
就在不久之前,也就在幾個小時之前,蘆屋道滿還施下了猶如“冬蟲夏草”一樣令人作嘔的恐怖咒術。
可是在這麼好的星光月色之下,沈韻覺得一點也不可怕了。
(連這種沒道理的事情都發生了,偶爾‘道理’也不會起作用吧。)
沈韻甚至有心情笑了起來。
蘆屋道滿“認為”自己應該非常生氣才“對”。
首先,是這位姬君居然破壞了自己期待了數百年的戰爭和戲劇。
將一場本來應該殘酷又富有趣味的戰爭破壞掉了。
前不久那虎頭蛇尾的結局,更是應該“讓”蘆屋道滿“非常生氣”才對。
其次,蘆屋道滿居然“妥協”了。
連麵對天帝的權威都絕不妥協的“蘆屋道滿”,居然如此輕易的就“妥協”了。
這是第二個應該生氣的地方。
第三個地方,應該是眼前的少女居然認錯了人。
她喊錯了人。
可居然還能笑出聲。
蘆屋道滿也笑了。
他很苦惱的笑了起來。
難以捉摸的邪惡術士,此刻卻露出了從未令他人見過的苦惱至極的笑容。
他說:“姬君,您可真是出人意料啊。”
沈韻咳嗽了一聲,勉強止住了笑意。
“我想起來了。”
她想起來了一件事情。
一件她都快忘記了的事情。
“蓬萊與仙山是什麼樣子,這些都是您告訴晴明的。”沈韻忍著笑意說道,“道滿大人,您知道蓬萊是什麼樣子。”麵帶笑意的沈韻好奇的問道,“您是蓬萊的仙人嗎?”
(她在試探我嗎?)
(還是好奇呢?)
時至今日,蘆屋道滿在心中頭一次想要擁有自己弟子的天賦技能。
(如果能夠知道她心底在想些什麼,情況也不會那麼被動了。)
可蘆屋道滿又很清楚,就算是自己那位擁有讀心術的弟子,也讀不出麵前少女的心聲。
(這簡直是作弊嘛。)
從來不遵守規則的“作弊玩家”蘆屋道滿頭一次抱怨比自己更加犯規的“玩家”了。
“啊啊,如此說來,我以前‘還’是一國的太子,”以前,曾經是一國太子的蘆屋道滿笑著說道,“可現在已經不是了。”
沈韻笑著點了點頭。
“嗯,我也覺得道滿大人不適合當太子。”
蘆屋道滿不是頭一次聽人說起這句話。
畢竟這種話他在蓬萊的時候已經聽過太多次了。
說這些話的人,不是怨恨就是埋怨,不是滿懷惡意就是萬分同情。
他從來沒見任何一個人,帶著沒有惡意的笑意說這句話。
蘆屋道滿好奇的問道:“為什麼?”
他稍微有些明白,為什麼安倍晴明那麼喜歡和眼前的少女說話了。
光是和她說話,就不會有絲毫的厭煩。
(這件事——)
(以前在京都還叫做平安京的時候,我怎麼就沒注意到這件事呢?)
沈韻想了想,解釋道:“您不適合當一國之君。這對您來說,是一種折磨。”
她不好意思的笑了起來。
“您不適合當國君。”
“那您覺得誰比較適合當一國之君?”蘆屋道滿好奇的問道,“是晴明嗎?”
“不,晴明也不適合。”沈韻回答的很果斷。
“是‘您’的那位青梅竹馬嗎?”
蘆屋道滿想看到眼前少女的動搖。
隻要一點點,細小的一點點就足夠了。
(我知道‘你’那手無縛雞之力,在我麵前不堪一擊的弱者的同伴的存在。)
(怎麼樣,你害怕了嗎?)
然而沈韻沒有絲毫的動搖,她一點也不驚訝。
甚至不覺得有什麼好害怕的。
“不,小征他啊,要負擔十幾萬個家庭的安危就已經很困擾了。”
說來有些愧疚,沈韻雖說一直都覺得赤司征十郎很適合當個財閥家的繼承人,可她又覺得這件事情對他本人的天性而言,卻是一種折磨。
沈韻永遠記得擅長將棋的赤司,突兀的在小學的某一天減少了下將棋的時間。
甚至,赤司征十郎隻和寥寥幾個人下過將棋。
他甚至不玩將棋了。
為了繼承家業,為了自己家族企業下麵勤勤懇懇工作的十幾萬個家庭的幸福,所以放棄了自己興趣,舍棄了自己的樂趣。
雖然他沒說,但是沈韻卻覺得自己的青梅竹馬……挺慘的。
“要負擔一個國家的話,他會瘋掉的吧。”
蘆屋道滿笑了起來:“那您覺得誰適合當一國之君呢?”
(真是出人意料的……)
(不,該說不愧是……嗎?)
沈韻笑著回答:“秘密。”
她的笑容裡像是知道答案,卻露出了“我不會告訴你”的得意表情。
蘆屋道滿走到了沈韻的身前。
他低下頭,看著近在咫尺的少女,輕聲問道:“那……姬君可以悄悄告訴我答案嗎?”
沈韻本想說大不了我把自己“雨川”的馬甲賣掉說答案是“伊麗莎白女王”算了,可她還沒開口,眼角的餘光卻見到一隻藍色的衣袖。
“道滿大人,”沈韻聽到了熟悉的聲音,“請您不要騷擾女孩子好嗎?”
藍色衣袖的主人說道:“這太沒品了。”
蘆屋道滿尷尬地站起了身,往後退了幾步。
沈韻看到了身穿藍色狩衣的青年。
他輕輕一笑。
再美的月色與星光都不及這一個笑容。
沈韻咳嗽一聲,說道:“晴明啊,好久不見了。”
“啊。好久不見了。”
星光月色也不及他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