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說出“請相信我”這件事情的時候,赤司征十郎已經將“信任我”這一點放在了“我是否在說謊”這件事情之上了。
這一點迂回的餘味,讓沈韻察覺到了其中對方希望自己了解的含義。
(先信任我。)
這種時候要怎麼做呢?
沈韻抬頭看了看天花板。
她現在覺得女王的世界太輕鬆了,隻要將利益整理清楚,就可以選擇結婚對象,如果利益不夠,完全可以過著快樂地單身生活。
與此同時,還能用“結婚”這個條件,以及其後蘊藏著的“繼承權”,去吊著其他國家的胃口。
沈韻寧願去麵對教宗,也不願意去參加這種戀愛戰爭了。
(戀愛是那麼麻煩的事情嗎?)
“僅此一次。”沈韻如此回答,並且加強了這個意見,“隻有這一次哦。”
赤司露出了一個透著苦惱含義的微笑“這樣的話,我不是已經沒有複活幣了嗎?”
這次,沈韻給出了肯定的答複。
“你已經用掉了。”
得到這個肯定的答複,反倒讓赤司安心了。
最怕的不是沒有複活幣,而是不知道還剩下多少複活幣。
不知道底牌才麻煩。
現在得到了正確的答案,就可以調整策略了。
可怕的不是地下埋著地雷,而是不知道地雷在什麼地方。——就是這樣的
仔細想想就弄明白了赤司的“安心”神情來源,即便如此,沈韻也不知道該怎麼說。
於是,她決定換個話題。
“被選中的那個替補又會是誰呢?”
沈韻覺得“像是這樣”的做法不太妥當,可以理解,但心裡還是不舒服。
“無論是誰,”赤司回答,“這也太不爽了。”
“很不爽嗎?”沈韻有些驚愕,說實話,她並不覺得替補是什麼不好的事情,能夠當上王選的替補——這事情本身就很刺激了。
畢竟麒麟隻能在同一個時間上選擇一位王,二選一,也要被放在選項內才行。
就好像是太子是王位的備份,而其他的皇子,則是太子的備份。
必須要多準備幾個備份,才能有序、有條不紊的保證不會出現位置空缺的情況。
“啊,也是。”沈韻很快就想明白了赤司為什麼會說這種話,“小征你從來沒當過替補嘛。”
“……”
赤司反而變得有些不開心。
雖說不開心,但是讓沈韻知道的事情遠比本身的情緒要重得多。
沈韻也看穿了這一點。這種小學生級彆的題目,她一眼就看懂了。可看懂歸看懂,總不能就這麼認輸的。
稍早之前,她還覺得談戀愛是一件無比麻煩的事情,甚至比國家大事更讓人頭疼,畢竟國家大事總是合理為重的。自然,能夠改變曆史的,都是一些極為不合理的事情。
倘若要打個比喻的話,就是在大阪之陣中的石田三成,戰術上計算到了極致,可他也萬萬沒想到居然自己的布陣裡有毛利輝元這種劃水劃到不可置信的人物,結果聽上去很刺激的關原之戰隻打了半天就結束了。
實際上那個時候的毛利輝元一直在西國撿漏,畢竟誰也想不到關原之戰居然隻打了半天就結束了。
明明隻是個宅神,卻被推上西軍總大將的之位。而曆史的趣味性就在這裡。兩百年後的長州藩結束了德川幕府。
世界本來就不是依靠“合理性”這一點進行發展的,曆史,實際上充滿了不可複製的巧合和各式各樣的不合理的事情。
“我一直認識的就是這樣的小征。”
可是,在這個時刻,沈韻決定在這個瞬間相信“合理”的實用性——她所認為可行的合理。
“小征從小到大都沒做過替補,也不會理解替補的意義。”
“如果說備用計劃的話,”赤司回答,“我每次都有準備的。”
但這是偷換概念。
過於一目了然的事情。
“這是兩碼事哦。”
沈韻覺得這樣的赤司也意外地很天真,真希望他彆變成麻生大臣那樣的歪嘴政客啊,和普通人的世界脫離太久,各種神奇發言層出不窮,結果卻被阿美批評“是一群完全和民眾脫節的政客”。
就連阿美自己都看不下去了,這人到底扯淡到了什麼地步啊。
“不要偷換概念。”
沈韻相信赤司還不會做到那種程度。如果要脫軌到那種程度,赤司財閥也不會坐在禦三家的位置上了。
“被發現了啊。”
“嗯,被我發現了。”
“那就沒辦法了。”
“就這麼隨便?”
“畢竟小韻本身就很敏銳,一下子就被發現了,那我也是無可奈何的。”
“說到底,是小征你太敷衍了吧。”
“因為我不太想說一個漂亮的謊言。”
“真有這麼考慮過?”
“不,就算我想了世界上最棒的謊言,小韻也一定會發現的。我早就放棄了。”
“我是什麼了不起的名偵探嗎?”
“因為我在小韻麵前,就完全忘記了說謊時該怎麼做了。”
沈韻看著赤司那誠懇地不得了的表情,那鄭重其事地表現,實在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這可真是。)
“真是的。”她隻好扭過頭去,正巧看著螢丸帶著年幼的麒麟去廚房研究榨汁機怎麼用。
小麒麟幫忙洗了好幾個拿做榨汁的橙子。
看到這一幕,沈韻像是找到了轉移話題的理由,連忙喊道“螢丸,等一下!”
她立刻站起身,大步走向了廚房,邊走邊說“榨汁機太危險了,小孩子不要碰。”
“這個榨汁機有保護裝置啦,再說了,我又不是小孩子。”螢丸在廚房裡抱怨,甚至高舉起了榨汁機防止沈韻從自己的手上奪走它的使用權,“小小姐,我可是名刀的付喪神哦,怎麼可能會被區區的榨汁機弄傷手?”
“你還帶著小麒麟哦。”
沈韻看了一眼一旁繞著廚房的門兜著圈子的女怪。
“好啦,快點把機器給我。”
沈韻戳了戳螢丸的額頭,被戳到了額頭的付喪神明明沒有受到任何的損傷,但還是把榨汁機交了出去。
“我不碰了啦。”螢丸氣呼呼地樣子讓年幼的麒麟覺得很有趣。
小孩姿態的麒麟,有著一種奇妙的身形——能夠讓生物心底最深處的善意被喚起的外形。
隻要是能夠思考的生物,除非是單純的邏輯性的初級程序,否則,就算是ai也不會對麒麟下狠手吧。
沈韻在用榨汁機榨橙汁時,心裡也是這麼思考的。
(但是,來自那個地方的麒麟啊。)
她拿過了螢丸切好的橙子。
這一幕,如果光看外表其實很奇怪。
如果沈韻覺得榨汁機都有可能弄傷小孩子,那麼為什麼會讓螢丸動菜刀切橙子呢?
然而,真相是——如同自稱的那樣,螢丸是刀劍的付喪神。
如果用菜刀都會切到手,那簡直就是刀劍付喪神裡的恥辱級彆的事情了。
“我明明是付喪神啊,居然用菜刀……”螢丸切著橙子,心情有點複雜,甚至開始小聲的抱怨起來,“說出去簡直丟人啊。”
這其實也沒有,隻不過是他撒嬌的方式。
沈韻知道這一點,所以才會狠下心來不去理睬螢丸。
但是小麒麟太好騙了。
她的橙子已經洗完了,放在塑料盆裡。
看到螢丸那隻是裝出來的委屈,便跳起來,動作輕輕巧巧的就坐到了料理台空著的位置,從這個略高的位置,伸手摸了摸螢丸的頭。
(被……安慰了?)
螢丸手上切橙子的動作都停住了。
“謝謝啦。”螢丸最後決定簡單的道謝。
坐在空著的料理台上的小麒麟,露出了笑容。
沈韻覺得這一幕有點……不太正常。
“下來。”她點了榨汁機的開關,然後把麒麟從料理台上麵抱了下來,“雖然桌麵很乾淨,但是不可以坐上去。”
小麒麟不是很明白,但還是點了點頭。
她總覺得眼前的這個人——
她小聲的說“您給我一種……”她小聲地說,“很親切的感覺。”
“是這樣嗎?”
沈韻想到了之前聽蘆屋道滿所說的話。
“麒麟找王全屏感覺,那個讓麒麟最恐懼,最害怕的,最敬畏的,恍如一見鐘情一般的人,就是王了。”
這就像是“天”的意誌變為實體的生物欽點——你乃天命所歸之王。
雖然這樣的王有十二位就是了。
螢丸覺得現在的情況有點不太對。
他有點害怕。
“小小姐,榨汁機要好了哦。”
“嗯?啊。”沈韻回過神來,趕緊去對付榨汁機了。
螢丸看著沈韻的背影,終於理解了剛才察覺到的不對勁是怎麼回事了。
(總覺得,小小姐差點要被騙走了。)
螢丸確實是很喜歡麒麟,畢竟誰會不喜歡這種一出生,就是善意的聚合體呢?
但是麒麟這種祥瑞之獸,卻也是“天”意誌的所有者。
隻要不是純粹的,單純的善意,就會產生不同的解讀。
螢丸覺得自己懷疑麒麟是一件不好的事,可又真的不願意……數百年來,第一位的主君被麒麟搶走。
成為長生不老的王,通知一個國家,讓這個國家的臣民過上衣食豐足的生活——這樣的人生不好嗎?
螢丸又陷入了疑慮。
他決定去找人詢問一下。
凡是這種問題,他都決定去詢問一下赤司征十郎的意見。
這麼多年的相處下,他是真的認為赤司會給肯定的答複。但在螢丸的心中,也很清楚赤司是偏向留下沈韻的,這和他的想法是一致的。
“這樣啊。”赤司看著湊到自己身邊,準備尋求答案的螢丸,覺得付喪神也挺狡猾的,不過這種狡猾裡還透著顯而易見的謊言,反而讓人感覺到一種誠實。
(小韻就是這麼看我的嗎?)
赤司從中尋找到了一絲惡趣味。
“螢丸,”赤司就替付喪神解釋了一下其中的緣故,不過要解釋,也要從其他的地方先入手,於是,他才說道,“你知道人類曆史上最富饒的時代是什麼時候嗎?”
“誒?”螢丸不知道為什麼話題會變成了這樣,感覺就很突然,“……唐?”
畢竟是亞洲文化圈的付喪神,當然不會把大航海時代啊,大英帝國殖民統治啊這種時代算進去。
他第一反應的自然是最富饒的唐朝了。
“……是現在哦。”
赤司說“現在也是曆史的一部分。”
螢丸很誠實的講出了自己內心的想法。
“是、這樣啊。”
赤司覺得這才是自己對長生沒什麼興趣的主要緣由。就算活了數百年上千年的付喪神,活了那麼久,對世界的認知甚至不如好好上過學的現代學生,這樣的人生又有什麼意思?
山上的岩石能夠成千上萬年的留在哪裡,但那種壽命又有什麼意義?
“小韻不會去當王的。”赤司肯定回答,“放心吧。”
螢丸想要得到的就是這個結論。哪怕不知道之前為什麼會提起盛世的話題,可他卻依然感到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