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持風黑白分明的眼眸裡,滲出了一些血絲,沒有說話。
“還有這隻小老虎,我記得也是你的東西,我就一並物歸原主吧。”蒲正初取出了那隻小老虎,放在了枕邊,見謝持風還側朝圍牆,無動於衷,歎道:“你當真就這麼恨她,連自己的東西被她碰過了,都不想要麼?”
“…………”
謝持風終於動了動,拿起了那隻被縫補好了的小老虎錢袋,將它壓在心口上,卻好像堵不住那種空空的感覺。許久,他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的眼睛泛上了一層茫然的潤意。
其實有些百口莫辯。
全世界都以為他是在徹頭徹尾的恨意的驅使下,才殺了桑洱的。
沒人知道,在那一瞬間,他心頭閃過的,恰恰是一個相反的念頭。
郎千夜在雲淮的破廟裡說過,她利用炙情做了手腳,要讓他愛上最不可能愛的人。這樣,在被喚醒之際,才能有最痛苦、最折辱的效果。
不管他在炙情的幻境裡有多喜歡桑洱,都是假象而已。
為什麼幻境已破,那種痛苦的感覺還沒消失?
他不斷地夢見桑洱,再從她急墜的畫麵裡驚醒,茫然一陣後,才想起她確實不在了。
可他分明還有好多話沒問她,有很多話沒說清楚。
桑洱真的……已經不在了嗎?
“你先好好休息吧。我去幫師父處理後續的事,還要派人去繼續撈桑師妹的屍……身體。”蒲正初也知道這事兒對謝持風的打擊大,他不想說話也情有可原,就沒有勉強他。
誰知一起來,就聽見背後有動靜。蒲正初回頭:“持風?你起來做什麼?”
謝持風的麵容蒼白清雋,短短一段時日,就瘦了許多。剛才那絲在他眼底閃過的脆弱水光已經消失,眸光平靜而死寂,卻有一種讓蒲正初也感到心驚的東西在裡麵:“師兄,我和你一起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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郎千夜死後,昭陽宗的知情人默契地保留了桑洱在師弟妹前的一點體麵,將她真正的死因隱瞞了下來,對外隻稱那是一場墜崖意外。
而遠離蜀地執行任務的鄲弘深,得知桑洱死去的消息時,已經是許多天後的事了。
他馬不停蹄地趕回了昭陽宗,像瘋了一樣衝上了青竹峰,去找蓮山真人。
他得問個明白,桑洱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明明之前還高高興興地準備成親,為什麼人突然說沒就沒了?
不知道蓮山真人與他談了什麼,當日的黃昏,鄲弘深才搖搖晃晃地走出了青竹峰的側殿。
蒼茫的斜陽籠罩著台階,他踉蹌了一下,坐了下來,腦子裡嗡嗡的。
真相是不堪而讓人震驚的。郎千夜與他也有血仇,桑洱騙了他們所有人。但是,大概是提早知道了桑洱的死訊,本該有的憤怒、質問和不解,來不及發酵,就化成了難受和頹然。
鄲弘深呆呆地坐著,不知為何,腦海裡竟浮現起了第一次見到她的情景。
桑洱的金丹結得比普通弟子晚,當了很多年打雜的末等弟子,才有資格進入青竹峰。
第一次見麵時,她端端正正地跪在蓮山真人的麵前,滿臉敬仰,叩頭拜師,動作有點兒生疏,衣衫灰撲撲的,和周圍的環境格格不入。
因為桑洱的年紀比同一批小弟子大,所以,蓮山真人就讓鄲弘深單獨帶一下她。
當時的鄲弘深,年紀尚輕,已是俊秀驕矜,翹著手臂,站在蓮山真人的身後,心中頗有些不樂意,心想這是哪來的土包子。
桑洱跪在地上,好像感覺到了他的注視,那雙黑葡萄一樣的明亮眼眸,好奇地看了過來。
他們一起長大。最開始,桑洱還挺老實,會乖乖叫他“鄲師弟”。後麵就漸漸大膽起來了,嘰嘰喳喳地喊他的全名。
“鄲弘深!這次的任務,我比你多打了一隻妖獸,你賭輸啦。”
“鄲弘深,你吃什麼好東西作弊了。怎麼才半年,你就長得比我高那麼多了?”
“鄲弘深!師父叫我們上去吃梨子,跑得慢的人要負責收拾。”
“鄲弘深,以後我們都一起出任務,打起配合來,肯定打遍天下無敵手!”
“鄲弘深,你有喜歡的人嗎?如果沒有的話,我……我喜歡你。”
當時的自己,是怎麼回應她的?
十幾歲,對異性最朦朧害羞、喜歡說反話的年紀。依稀記得,當時他的身邊站了許多同齡少年,聽了這話,都在不懷好意地怪叫,起哄,調侃,似乎還開腔嘲笑了起來。
他不懂自己的心思,或許是幼稚的害臊和彆扭,讓他選擇了袖手旁觀,沒有阻止那些越來越過分的奚落。眼睜睜地看著桑洱的頭越來越低,臉也越漲越紅,最終,難堪化作了憤怒,她衝上來,對他迎麵砸下一拳。
打起人來,都生猛得很。
鄲弘深提了提嘴角,無聲地吸了口氣,觸到了眼角濕潤,才發現自己久違地哭了。
有些人,有些改變結局的機會,錯過了就是錯過了。
從今以後,不管好的壞的,他和桑洱之間,都不會再有新的故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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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個十月份,昭陽宗都在繼續搜尋桑洱的下落。
但真要找起來,並不容易。
眠宿江每年在春夏季節入汛,秋冬進入枯水期。饒是如此,十月份的水流也大得很。再加上山泥傾塌,光是那些大石頭,就足以將桑洱的身體砸得稀巴爛。還有樹木、草葉、黃泥都儘數彙入了江水裡,激起如雪泡沫,讓水變得更加清濁不分。
最開始,即使心燈熄滅,昭陽宗的人還抱著渺茫的希望。但數天過去,沒有一點收獲,他們就知道人肯定沒了。便不再沿岸搜索,而在下遊設了一張大網,去攔截異物。
近二十個弟子,輪換著崗位,看守著這張網。
隻有一個人,從沒離開。
謝持風的身子尚未恢複,卻如雕塑一樣,執拗地站在岸邊,就守著這一張網,仿佛要得到一個什麼答案。
七八天後,連月的暴雨終於停歇。
眠宿江水漸漸重新變得清澈。
在一個晴朗而涼快的秋日早上,漫長的等待,終於等來了宣判。
從江麵上,漂下了一件破破爛爛的、金絲雲水紋的火紅嫁衣。
如殘血一樣,狠狠地刺痛了少年的眼眸。
*
另一邊廂。
大夥兒以為已經死透了、連屍骨都被衝沒了的桑洱,實際在墜崖時,意識就被係統抽走了。
昏昏沉沉間,桑洱還不知身處何方,感覺到手腳能動了,第一反應就是摸一下自己的心口。
軟綿綿的肉。底下是一顆溫暖的、跳動著的心臟。
被月落劍貫穿的徹骨寒意,已經消失了。
係統的聲音徐徐響起:“叮!恭喜宿主完成【謝持風路線】,並成功進行了路線跳轉。”
無數的原文片段,湧入了桑洱的腦海。
原來,現在距離她在昭陽宗墜崖,已經過去了五年。
係統帶她一舉跳過了中間的時間,來到了另一個男主的路線上。
初來乍到,桑洱還在適應新的身體,沒分得清東南西北,隻感覺到嘴唇有點疼,好像被人用力掰開過。旁邊有一個尖利的女人聲音在說話:“哎!有動靜了!少夫人終於醒了!”
“謝天謝地!”
“我早就說過了,讓你們看好那些戒指啊、金釵啊之類的東西,彆什麼零散的玩意兒都給少夫人碰到。你又不是不知道她傻的,下回再亂往嘴裡塞東西,噎死了誰來負責?”
桑洱:“?”
不祥的預感升上頭頂,旁邊這女人又像機關槍一樣突突說話,桑洱聽著頭疼,唇一動,想說話,卻發現她隻能發出沙啞而細微的“啊啊”聲。
這位被她附身的新苦主,好像,似乎,大概,是個啞巴。
係統:“自信一點,去掉‘好像似乎大概’。”
桑洱:“……”
係統一本正經地說:“這是原文的設定,絕對不是我在故意整你。況且,宿主自己也說過想當啞巴。願望成真了,你高興嗎?”
桑洱:“你看我像是高興的樣子嗎?”
作者有話要說:【腦洞小劇場】
係統:你當啞巴的願望實現了,開心嗎?
桑洱:你說呢?(╯‵□′)╯︵┻━┻
——
來了來了,二號來了。
歡迎來到豪門少爺x啞巴小笨蛋的先婚後愛片場。=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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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水有相逢,和小謝還會再見的。
那時就有死老婆後的鰥夫發瘋實錄了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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