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029(2 / 2)

屋中的燭火落入廊中。

在昏光下,桑洱有點沮喪又充滿了不舍的模樣,活像一條被主人扔了的小狗。

尉遲蘭廷輕輕一笑,拍了拍她的頭:“嫂嫂,晚安。”

語畢,就頭也不回地跟著尼姑離去了。

桑洱回到房間,心不在焉地吃完了飯。冬梅不知道她在煩惱今晚的事,給她鋪好了床、服侍了她洗漱後,也走了。

子時初,清靜寺進入了宵禁時間,非必要之事,不可四處走動。

房中點著燈,窗外雨聲滴滴答答,房間裡的書都是佛經,桑洱翻了幾頁,就又合上了。百無聊賴地坐了一會兒,她開始在房間裡東翻翻、西摸摸,像在玩尋寶遊戲。

隨手掀起床墊,桑洱吃了一驚,發現床板上貼了不少黃符。

桑洱:“……”

果然空穴來風。這些黃符,足以說明清靜寺沒有外表看上去那麼安全。

根據恐怖片的黃金定律,很多時候,危險都是無知無畏的好奇心和作死欲帶來的。桑洱蹲了下來,沒有貿然去碰這些黃符,而是辨認著上麵潦草的筆畫。

桑洱在昭陽宗混過,知道驅邪符根據畫法不同,可以分成幾大類。若非精於此道,應該看不出其中的微妙差彆。

眼前這些橫七豎八地貼著的黃符,針對的是妖怪,而不是厲鬼。

奇也怪哉。按理說,亂葬崗上最容易出現的是厲鬼類吧。

桑洱納悶,打算放下床墊,看一下其它地方有沒有貼著這種符咒。目光掠過床墊底部時,她的動作驀地一停。

寺廟裡的床褥色澤素白,因此能清楚看見,床墊底部沾了星星點點的紅印。若是將床墊放平,位置正好對準了床板上的驅邪符。顯然是符咒未乾的墨水,印到了床墊底部。

桑洱皺眉。

驅邪符不是快消品,不需要定期更換。除非遇到了非常厲害的邪祟,驅邪符被其所破,燃燒成焦黑狀,才要重新換一張。

亂葬崗的傳聞由來已久。清靜寺的禁製應該早就布下。

但顯而易見,這些驅邪符是新的。

湊近過去,還能嗅到一陣淡淡的濕潤墨味。很可能是今天才貼上去的。

桑洱最初懷疑這是被人偷偷做了手腳、失去了驅邪效果的符咒。可再三辨認,她發現這符咒的畫法沒有問題。

為什麼之前不用妖怪的驅邪符,現在就需要了?

疑慮漸深,桑洱又翻了一下房間各處。最後發現,這個房間裡,衣櫃後、書架裡……幾乎每一個不顯眼的角落,都密密麻麻地貼了黃符。

驅邪符是夠多了。卻不代表今晚能安枕無憂。這東西就好比花露水,噴了能讓蚊子遠離自己。但如果血特彆香,蚊子該來的還是會來。

這些黃符,可以庇護住一個普通人。

輪到她,那就未必了。

夜漸深,東廂的房間,斷斷續續地熄了燈,隻有桑洱的房間依然亮著燭火。

外間的雨越下越大,猶如傾盆倒水。濕潤的雨絲濡濕了窗紙,吹破了一角,撲地弄熄了桌上的蠟燭。房間暗了下去。

桑洱的神經敏感地跳了一下,忽然,聽見了廊外有某種重物的落地聲。

同時,熾白電光鞭笞夜空,一個黑影,仿佛不知名的野獸,在窗上一晃而過。

半秒的功夫,閃電已暗了下去。

烏雲蔽月,內外同暗。

那道影子融入了夜色裡,不知道去哪了。或許在屋頂、在門口……甚至在四麵八方。

桑洱的喉嚨陣陣發緊,退遠了幾步,悄悄從後方的桌子上摸了一個東西。

被雨水打濕的窗紙破了一個小洞。她屏住呼吸,以拳抵眼,對準了那個洞。

什麼也看不清,隻有一片渾濁的白,仿佛是破洞被翻飛的紙黏住了。

下一瞬,那片渾濁的白忽然動了動,自右向左,出現了兩顆交叉疊在一起的渾濁扁球。

這是一隻眼睛。

廊外那隻東西,正趴在薄薄的門板上,用和她一樣的姿勢,窺視著她。

刹那間,麻意在脊柱蔓延,好在桑洱早已有了一點準備,手毫不猶豫地一劃。

隻聽滋啦一聲,火折子燒了起來。在漆黑環境裡,如太陽冉升。

外麵那東西受不了這刺眼的光線,怨毒地尖叫了一聲,倏地跳回了草叢裡。

桑洱也退後了幾步,後背已出了一身冷汗,手微微發抖,將火折子的火焰引燃到了那半截蠟燭上。

果然沒有看錯。

外麵那東西是山鷲。

山鷲,獨眼雙瞳,渾身毛發如刺突起,手生兩翼,雙腿有力,常於山中出現。倒不是非常厲害的邪物,哪怕是不會仙功的人,有一身蠻力,也能和山鷲打個平手。所以,它那麼容易就被燭火嚇跑了。

在昭陽宗的時候,桑洱和謝持風一起出任務,好幾次見過這東西。所以,當它在窗外跳過時,桑洱就認出了它的輪廓。

雖說不難對付,但應該沒人想看見這東西。

因為山鷲偏愛吃腐肉,經常聞著味兒就來了。它們的出現,往往意味著強大的凶煞即將現身。就如同大暴雨前低飛的蜻蜓,是一種凶兆。

山鷲本身不足為懼。在它們之後,會有什麼東西造訪清靜寺,才是最要命的。

桑洱:“……”

身負原劇情死亡BUFF和純陽體質兩大旗子,不管發生什麼,她都肯定是首當其衝的那個。

係統:“是的,宿主,你看一下【黴值】。”

經它提醒,桑洱才發現,黴值已經變成60/66了:“???”

係統:“為了之後的人生安全,建議宿主趕在黴值滿格前,將它拉低。”

蠟燭燃得隻剩半截。桑洱微微一抖,一把撈起了角落的油紙傘,撐開了它,提著燈籠,闖進了茫茫雨幕裡。

……

東廂和北廂距離更近。西廂是一片獨自分出的幽靜院落。好在,這裡的房間都有名字。桑洱還記得帶走尉遲蘭廷的兩個尼姑說的話,知道他住的房間叫什麼。

仿佛後頭有奪命之物在追逐,桑洱悶頭,冒著大雨,快步跑過曲折的回廊。終於看見了一座佇立在黑暗裡的屋宇。

走廊下是一道木階梯,木頭表麵積滿雨水,滑溜無比。來到樓梯下時,桑洱手中的燈籠已經熄了。光線一暗,桑洱踩到了水,重重地滑了一跤,趴在了樓梯上。頭發被雨水滴滴答答地打濕了。

燈籠濕了,癟了下去。油紙傘也落到了彆處。

桑洱疼得眼睛一紅,滲出了淚。

豈有此理,尉遲蘭廷的房間肯定和她有仇。為什麼每次到了他門口,都會摔一跤?

這時,天空再度被電光撕裂。銀亮光芒照下,桑洱趴著,看見了廊下的積水如河流般湧出,似乎還飄了幾張皺巴巴的、不知是被泡爛了還是被撕碎了的黃色符紙。

她怔了一下,周遭就又暗了下去。半秒後,閃電伴隨悶雷再起。她看見,走廊上除了自己的影子,還多了幾道黑影——在她的頭頂上,屋簷之下,倒掛著幾隻山鷲,正虎視眈眈地看著她!

草!

桑洱大驚,倏地爬了起來。這道樓梯的正對的不是房間正門,而是一扇窗戶。

這時候沒時間講究敲門了。桑洱狼狽地鑽了進去。撐起窗戶的木條被她撞鬆了。沉重的窗葉“啪”地倒了下來,將狂風暴雨的喧囂,隔絕在了一片寂靜和黑暗之外。

安靜的房間裡,隻有桑洱劇烈的心跳、急促的喘息聲。

這裡的格局和她住的房間似乎不同。床鋪放在了東側。尉遲蘭廷應該在上麵吧。

桑洱擦了擦眼皮上的水珠,往前走了兩步,忽然,燭燈在她後麵亮了起來。

尉遲蘭廷壓根不在床上,而是站在她的身後,垂眼:“嫂嫂,你怎麼來了?”

他的樣子異常地冷漠,披著頭發,帶著一絲審視,望著她。

經過這一番折騰,黴值已快逼近66了。桑洱哪有時間去分辨他的表情,隻知道自己有救了,踉蹌了一下,露出了笑容,朝他走去,似乎想抱住他。

隻是,下一秒,她的額頭就被一根手指頂住了,無法再向前半步。

尉遲蘭廷淡聲道:“離我遠點。”

“我說過了,我討厭臟東西。”

尉遲蘭廷望見眼前的少女瑟縮了一下,有點不知所措地提著臟兮兮的衣擺。眼眸仿佛也泛了一層濕意。

真的——很像當年某個雨夜,趴在門口,朝他乞憐求活命的那隻東西。

“這就哭了?”尉遲蘭廷抱著臂,微微俯身,寸寸細看她的神色,輕言慢語:“真意外,我以為嫂嫂聽不懂呢。”

說完,他就撇下桑洱,走向床邊了。

桑洱摸不準他什麼意思,無措地站在原地,目光一直跟隨著他。

應該不是錯覺——尉遲蘭廷現在的心情,似乎很差。

他是不是……預感到了什麼?

“嫂嫂還站在那裡乾什麼,我和你開玩笑的。下著大雨過來找我,總不至於是準備在窗邊站一個晚上吧?”

聽見這話,桑洱回神,用手背擦了擦眼,朝他走去。

傻子不記仇,還認死理。

認準了一個人對她好,即使被他欺負了,也會傻乎乎地照單全收。記吃不記打,一招手就巴巴地湊近。

尉遲蘭廷施舍地拋了一塊乾的布巾給她。桑洱將頭發擦得半乾,看見尉遲蘭廷已無視了她,靠坐在床頭,似乎準備休息了,也沒說讓她做什麼。

桑洱抿了抿唇,有點騎虎難下,站在了屋子中間。

剛才翻東西時就發現了,這些房間的衣櫃,都有放備用的尼姑袍。

她在屏風後,換下了濕衣服。

這樣總不會是臟東西了吧。

剛才被尉遲蘭廷戳了一下額頭,逼近頂點的黴值小幅度降低,回到了60/66。

但那不夠深入的觸碰,不過是杯水車薪。才一會兒的功夫,它又升上去了,成了65/66。

沒時間猶豫了,桑洱垂著腦袋,在腦海裡默念了兩遍“他是小姑子”,就跑了過去,輕輕拉了拉他的被子。

尉遲蘭廷瞥向了她。

桑洱蹬掉鞋子,躬身,嗖地鑽進了他的被窩裡,接著,拉起被子,蒙住了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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