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了紗質的屏風,兩個模糊的人影由遠至近。
桑洱:“……!”
大晚上的,偷溜進“小姑子”的房間,穿著衣服泡他的洗澡水,聽起來就很變態。
現在濕淋淋地爬出去更奇怪,彆處又無可躲,水還是透明的。情急之下,桑洱將身子下蹲了些,脫下外衣,讓其浮在水麵,深吸了一口氣,藏進了水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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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麵。
尉遲蘭廷走進房間,瞥過屏風,就發現木桶旁淌出的水痕和他出門前有些不同,擴大了幾分。屏風後養著的蘭花,也落了幾片花瓣,眸光微妙地變了一變。
尉遲邕並不知屋內多出的貓膩,神色頗為陰沉。
他與這個妹妹的關係,從很小的時候起,就不怎麼親近。
雖然對方一直表現得不爭不搶,萬事亦很得體,可是,尉遲邕卻在對方身上,隱隱地嗅到了和自己同樣的氣息。
——野心。
隨著年歲漸長,危機感與日俱增,就慢慢容不下對方了。
如果尉遲蘭廷早兩年老老實實嫁出去,離開尉遲家,那也就罷了。
問題是,每一次安排給她的夫婿,卻會“意外”地自動消失,或者上門取消婚約。
埋在對方身邊的暗棋,沒探到任何消息,就被拔除得乾乾淨淨,有的甚至生死不明,送出了就沒回來過。
清靜寺的事情敗露後,卞夫人惹了尉遲磊的不喜。尉遲邕也不得不狼狽地躲著一段時間風頭。
就在今天下午,他突然收到了卞夫人的急信,得知了一個令人不寒而栗的消息——數日前,清靜寺的尼姑,全被毒殺了。一個活口都不剩。
這件事,絕不是卞夫人和他的手筆。
雖然他們也覺得不放心,但一來,那些尼姑已經幫忙掩蓋了罪行,二來,在事情趨於平息時,再去動手殺人,攪起渾水,未免有不打自招的嫌疑,會讓尉遲磊懷疑他們心虛,所以才要毀屍滅跡。
眼下,清靜寺的人卻不明不白地死光了。即使不是他們母子做的,這一口鍋,也注定是他們來背。
很難不懷疑,背後那隻無形的手,屬於尉遲蘭廷。
既為自己報了仇,又能重提舊事,敗壞他們在尉遲磊心中的形象。
所以,也無怪乎他的臉色會那麼陰鬱。
就與桑洱猜測的一樣,尉遲邕今晚會來這裡,正是為了商議修仙大會的事。
說是商議,其實更像是單方麵的通知。
隔著水,外麵的聲音也變得遙遠而模糊。桑洱聽不清他們在說什麼,捂著鼻子,微微撐開一條眼縫,隔著漂浮的衣裳的間隙,瞧見水外有人走近,更緊張了,泄出了一口氣。
尉遲蘭廷狀若漫不經心,走到了屏風後,往浴桶裡看了一眼。
咕嚕,咕嚕。
有氣泡從裡麵冒出。
他一手藏於身後,另一手冷不丁地掀起了水中漂浮的衣服的一角。就看見了泡在桶底的一個小人兒,兩腮鼓得像金魚,正有些驚恐地看著他。
不是刺客。
尉遲蘭廷的眼微眯了下,那隻手轉了個方向,居然捏住了她的臉頰。
桑洱的嘴巴裡存了空氣,被這樣一弄,快憋不住了,忙握住了他的手,懇求地捏了捏他的大拇指。
屏風後,尉遲邕聽見了水聲,一停,疑道:“什麼聲音?”
尉遲蘭廷背對著他,手指輕輕壓了壓從水底探出來換氣的唇,將她壓回去:“沒什麼。兄長請繼續。”
萬幸,尉遲邕長話短說,並未久留,說完了要事,就轉身離去了。
“嘩啦”一聲,桑洱猛地從水裡坐起,趴在桶沿,大口地喘著氣。
她的發絲、衣裳全都濕噠噠的,變重了,眼眶泛紅,唇也鮮豔得像充了血。本來遮至鎖骨,如今滑落了幾寸,露出了半邊雪白如凝脂的肌膚。束發的發簪也歪了,快要掉出來了。
缺氧讓桑洱有些頭昏腦漲,頭上那支搖搖欲墜的金釵,被抽了下來。
尉遲蘭廷有著一雙極美的手,如今手握金釵,尖銳的那端凝,卻輕輕抵住了她的咽喉。
刺刺的,介乎於癢疼之間。
桑洱一下子跟點了穴似的,不敢動了。
“嫂嫂,你躲在這裡做什麼?”尉遲蘭廷低眼看她,輕聲問:“在和我玩躲貓貓嗎?”
“……”
金釵徐徐滑到了她的心口上,冷冰冰的。
像是挑逗的動作,又仿佛在溫柔裡藏了令人脊背生寒的殺機。
“害怕嗎?也是,嫂嫂的膽子好像一直不怎麼大。”
察覺到她正在輕微地戰栗,尉遲蘭廷慢慢頓了下,將這支金簪插回了她的發間,溫柔地說:“那以後就彆再和我玩躲貓貓了。不然,我可能會分不清浴桶裡的是嫂嫂,還是彆的什麼亂七八糟的人。”
桑洱有點迷茫,又莫名有一劫後餘生的感覺。
他這話是什麼意思。難道是說,以前曾經有人想殺他,就是藏在他的浴桶裡埋伏他的?
不管了,先出來再說。
桑洱的衣服汲了水,有些笨重地爬了出來。
衣服全濕了,總不能就這樣走出去。至少要把外衣換了。
好在,這個房間裡就有姑娘的衣裳。雖然長了很多,不過,有的外衣就是拖地的,並不明顯。
至於裡衣什麼的,濕了也不要緊。反正好幾層衣服一疊起來,什麼都看不清。
尉遲蘭廷指了指屏風上的衣服,示意她去換。桑洱拿起衣服,瞥見尉遲蘭廷還站在旁邊。
他怎麼還在這裡……
“怎麼不換?”尉遲蘭廷開口,眼眸掠過了一絲暗光:“有什麼顧慮嗎?”
桑洱微微一個激靈。
原主並不知道尉遲蘭廷是男人的。對於在同性的小姑子麵前換衣服這種事,理應沒有任何遲疑。
不能猶豫。
不然,就等於在告訴尉遲蘭廷,她知道他是男人,所以才介意。
給自己洗腦了兩遍“看著自己的是女人”,桑洱背對著尉遲蘭廷,開始脫衣服。
衣裳一件件地滑落在地,越脫越少。昏光之下,滿身肌膚,膩如酥雪,激起了一小片雞皮疙瘩。不知過了多久,她才感覺到尉遲蘭廷終於背過身,走了出去。
看來,他打消疑心了。
桑洱壓根不敢久留,披上了乾燥的外衣,絞乾頭發,套上鞋子就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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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離開後不久,窗邊有人叩了一下。隨即翻了進這個房間。
是方彥。
尉遲蘭廷將燭火放暗了一點,方彥從懷裡遞出了一封信,交給了他。這是卞夫人送來給她兒子的第二封信。還有尉遲邕另外收到的密信,
隻是,先看到的人卻是尉遲蘭廷。
這樣的事,已經發生了很長一段時間了。
方彥目光一轉,忽然瞧見浴桶裡徐徐飄起了一塊煎餅:“……?”
怎麼回事,尉遲蘭廷泡澡時在吃煎餅嗎?
雖說有點疑惑,不過他沒多問。
尉遲蘭廷一目十行,沉著臉看完信,卻沒有直接吩咐他事情,將信原樣折回,道:“你先去替我做一件事。”
“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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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和尉遲邕是夫妻,不過之前他也沒有在桑洱房間留宿過。桑洱本以為回到房間就能換下濕了的裡衣。
誰知,一推開門,她卻見到尉遲邕就倚在了窗邊的美人踏上,散著發,正在飲酒。
他今晚怎麼會在?
“桑桑?這麼晚,你去哪裡了。”尉遲邕擱下了酒杯,他披散頭發,隻穿著中衣,有幾分陰沉。
看見桑洱發絲是濕的,尉遲邕問:“你出去前沐浴過了?頭發怎麼那麼濕。”
沒想到這家夥給他找了個理由。桑洱順勢默認了。
“算了。”尉遲邕今晚有酒氣,似乎也隻是隨口一問,說:“你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