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如果伶舟力竭了,應該已經變成獸形了。既然還是人形,說明問題不大。
對了,昏迷之前,她好像就是撲到了伶舟的身上。他應該替她承受了一部分的撞擊,才會昏迷得比她久。
伶舟的衣襟處露出了乾坤袋的一角,說不定裡麵有傷藥,桑洱探手去拿,指尖還沒觸上他的衣服,就突然被用力捏住了。
伶舟醒了。
他睜著一雙沒有任何感情的眸子,冷冷地問∶做什麼?
痛!手腕快被他捏碎了,桑洱的臉扭曲了一下。頭還很暈,她平時脾氣再好,也難免來了氣,有一種好心被當驢肝肺的感覺∶我看到你暈了,想找找乾坤袋裡有什麼東西可以救你而已!
伶舟的臉色有點兒陰沉,掃了一眼四周,似乎也想起了之前的事,頓了一下,鬆了手。
桑洱瞬間彈開了,揉著手腕,她的皮膚都被他捏紅了。
伶舟坐了起來,額上的傷口有黑霧冒出。片刻後,就止了血。
我們好像被困住了。也不知道另外幾個人去哪裡了。桑洱有點擔憂。宓銀和師逢燈都生死未卜,裴渡的身形更是不方便,不知道有沒有被砸傷。不過,他是備選男主,應該不會隨隨便便就死掉吧,她提議道∶我在那邊找到了一個空隙,我們可以爬出去,再找其他人。
不能出去。
桑洱很不解∶為什麼?你受傷了,腿斷了嗎?
伶舟冷漠道∶因為天黑了。
桑洱一愣,轉過頭,借著那株植物的光,果然發現石頭縫外有巨型的蛇身爬過,頓時領會到了伶舟的意思——現在天黑了,裂穀裡的瘴氣很濃,又正值深淵妖蚰力量最強、視力最好的時候。同時,,這也是其它妖魔鬼怪捕食最活躍、活動最猖獗的時辰。這堆大石頭,反而形成了一個天然的庇護所。
等天亮再走,會安全得多。
我知道了。桑洱抱膝坐下,猶豫了一下,又問∶魔修大人,那邊那株植物,我們要管它嗎?
伶舟應該也沒見過穀底的這種特產植物。它安安靜靜地立在那裡,沒有展露出攻擊的意圖。
伶舟皺了皺眉∶離它遠點便是。
桑洱點頭∶。
空氣安靜了下來。伶舟沒有再理會她,躺在一旁調息,正如他以前喜歡用睡覺來修複傷口一樣。
桑洱也不想湊上去討嫌。趁現在有時間,她靜下來心來,讓妖力在身體遊走,鞏固了一下妖丹的穩定性,順便閉目養神。
但沒睡多久,桑洱就被一陣痛苦的夢吃驚醒了∶桑桑!桑桑……
她倏然睜目,循聲看去,發現聲音的來源,居然是伶舟。
他好像在做噩夢。
不知道他在夢中看到了什麼,伶舟蜷著身子,濃眉緊皺,眼皮顫抖,麵上充斥著無法排解的痛苦和脆弱。置於腹上的手指,也無意識地痙攣了起來。
以前,桑洱經常和他一屋睡覺,還會化成原形、壓在他的胸口上,最熟悉他睡覺的樣子了。
伶舟的睡眠質量一向很好,一覺到天亮是常事,她從沒有見過他這個模樣。
這是夢見什麼痛不欲生的事了嗎?
還有,剛才不知道是不是聽岔了,她似乎聽見,伶舟叫了一聲桑桑。
桑洱咬了咬唇,在叫醒他、終止他的噩夢和少管閒事之間猶豫了一下,想起伶舟剛才捏她手腕的力道,還是泄了氣,坐了回去。
結果,這一退,就生出了新的波折。
朦朧間,濕潤的白霧灑在麵上。人潮熙熙攘攘的聲音,喜樂的奏鳴,似遠還近。
二位的感情可真好,是馬上就要成婚了嗎?
桑洱緩緩睜開了眼,便發現自己站在了一間明亮的裁縫鋪裡,而她的身邊,是一個熟悉的人。
前方是一名言笑晏晏的女掌櫃。櫃台上,純金鐲子,綾羅綢緞,泛著燦燦的光。
桑洱懵了懵。
這是…
這居然是俘石鎮的裁縫鋪!
當年,伶舟靈識混亂,和她隱居在俘石鎮的時候,曾經像是著了魔一樣,要對她以身相許。
於是,他們一起下了山,定做婚衣。這就是那家為他們趕製婚衣的裁縫鋪。
怎麼回事,難道又是夢魘在搞鬼,她著了道?
但是,這個山穀又不是九冥魔境,碰見夢魘的概率也沒那麼高吧。
係統∶不是的。宿主,你還記不記得角落裡那株發光的植物?
經過係統的簡單科普,桑洱才知道,那株植物名叫懷夢藤,它的香味有致幻效果。
夢魘會竊取一個人最痛苦的記憶,一比一地製造幻境,進行單人模式的噩夢循環,以便乘虛而入,襲擊中計的人。
懷夢藤倒沒有夢魘那麼陰損。它的致幻效果,就是讓人做夢,但不一定是做噩夢。同時,它還可以開啟多人模式。
假設一大群人都吸了它的香氣,可能會隻有一個人中招,也可能會全部人一起中招,被拽入同樣的幻境裡——具體是什麼幻境和走向,會由中招的人裡麵,靈識最強的那一個人決定。
因為你不知道自己開啟了單人模式還是多人模式,所以,即使知道自己正在做夢,你也分不清眼前的人到底是懷夢藤造的假象,還是一起被拽進來的真人。
但歸根結底,這玩意兒不是什麼危害大的東西。它是直接吸收土壤的養分來生長的,釋放致幻香氣,隻是生長的副作用。
被拽進幻境的人,把夢做完了,就能醒來了。
桑洱喃喃∶原來如此。
看來她中招了,夢見了住在浮石鎮的日子。
把夢做完就能醒來,那麼,就照著現實演下去吧。
當時的她,是怎麼回答的來著?
桑洱眼珠子一轉,就抬起手,繞住了身邊男人的臂彎,用和當年一樣高興的語氣道∶對,我馬上要成為他的媳婦兒啦!
話音剛落,她卻感覺到,自己摟著的那隻手臂,僵硬了起來。
桑洱一愣,抬起頭,視線對上了伶舟的麵容。
燭光中,他俊美的麵容被暈染上了旖旎的色澤,生動而細膩。
可對於女掌櫃的話,他卻沒有任何反應,也仿佛沒聽到桑洱的回答,隻是失了魂似的、直勾勾地看著桑洱,像是她的臉上開了一朵花。
不對勁。
桑洱猝然明白了什麼,頭皮一麻。
她旁邊這個人,不是夢境造的假象,而是真正的伶舟!
這個夢境開啟的,是多人模式!
她和伶舟都嗅到了香氣,都入了夢。伶舟的靈識比她強,所以,這裡是伶舟的夢境!
如果桑洱現在還是妖怪桑桑1.0,那麼,照著這個夢演下去,自然沒問題。
問題是,她現在是以小妖怪2.0的身份入夢的。
按理說,她現在的角色,不該原封不動地說出1.0的台詞。
看來,隻能將錯就錯了。
絕對不能讓伶舟發現她是真人,不然,就會麵臨掉馬的風險。
就讓他以為,眼前的她是夢境所造的假角色吧。撐到夢境結束就好了。
桑潤的眼睫了抖,迫使自己冷靜下來。卻發現從剛才開始,伶舟的眼睛就—直黏在她的臉上,許久都沒有動過一下。
就像他已經很久沒有這樣看過她,看一秒就少一秒,不舍得移開半分。
這種眷戀的眼神,讓桑洱的心臟莫名地堵,也生出了一點兒顫意。
說起來,她剛才明明給出了和原來一樣的回答,表現也和過去一樣,伶舟的反應,為什麼那麼奇怪?
就好像,在他的夢裡,她不該還說出那句話,不亥還那麼熱烈地回應他、想嫁給他似的。
這讓桑洱既忐心,又糊塗。
難道她照著過去來演,有什麼不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