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洱大驚,腦海裡閃過了聚寶魔鼎裡的那隻被齊根切斷、血淋淋的斷掌,脫口而出:“不要!”
她撲上前,揪住了尉遲蘭廷的手。
尉遲蘭廷停頓了一下,麵無表情地望著她。平日裡溫柔的麵容,如今隻剩下了一片陰森的戾意。
桑洱和他對視,身體緩緩僵硬了起來。
有一股心驚肉跳的感覺,沿著她的脊背,迅速地攀升。
她讀懂了尉遲蘭廷的意思。如果她繼續為謝持風求情,他或許要做出比斬掉謝持風一隻手更血腥、更極端的事。
厚重城牆上,暴雨形成了一道道瀑布。在牆根的陰影下,泥水中,有一道狼狽的人影。雪衣染了汙泥,嘴角開裂,淌出了粘稠的血,黑發黏在了他蒼白的頰邊。顯然已到了強弩之末,勉力用月落劍撐住了身體,卻站不起來了。
雨幕中,尉遲家的門生已在這片空地的各處,形成了包圍之勢。
仿佛嗅到了四麵八方的殺機,謝持風正在喘息,他掌中的月落劍,突然嗡嗡地顫鳴了起來,那刺耳的戾嘯,讓周圍的人都如臨大敵,神經緊繃,握緊了出鞘的劍。
畢竟,在仙門百家中,昭陽宗的謝持風,年少成名。儘管他現在身負重傷,隻能像個半死之人般倒在地上,他們也不敢隨意輕敵。
尉遲蘭廷看了桑洱一眼,身形一動,繼續往前走去。
桑洱頭皮發麻,她知道尉遲蘭廷是認真的,可是,要她眼睜睜地看著他砍掉謝持風一隻手,她也做不到,忍不住拉著尉遲蘭廷的胳膊:“你不要……”
求情的話才一出口,尉遲蘭廷就臉色一寒,倏然出了手。
嘩啦——
魄焰揮出,一道絢麗的華光,打橫破開黑夜,切開了斜飛的雨絲。雷霆萬均之勢,直直地衝向了謝持風的手腕!
這一擊打,若是落到了實處,必將當場震碎他整條手臂的骨頭!
可在千鈞一發之際,魄焰硬生生地在空氣裡拐了個彎。
鞭身突然如同有了自己的主意,冰冷的手柄一震,掙脫了尉遲蘭廷的手心。
同時,懷裡的人用力地撞了他一下,竭力伸手。
魄焰如銀蛇一般,鑽到了她的手裡。
尉遲蘭廷倏地低頭,有些難以置信地,死死地盯著桑洱,眼睛仿佛被她護著謝持風的這一幕刺痛了。
那廂,已經揮出的鞭身遊曳過了積水,因急速的改道,長尾驚險地錯開了謝持風,“啪”地打在了與他的身體相隔半尺的地上。厚重的青石磚被狠狠一擊,瞬間皸裂成了碎片。
這突然的變故,也讓謝持風那本來仿佛隻剩下了燃燒殆儘的死灰的眼眸,生出了一絲絲的亮光。
桑洱驚魂未定,嘴角有點疼,不知道是不是擦到了尉遲蘭廷衣服上的小紐扣。可眼下也顧不了這些了,她手臂一勾,將魄焰召了回來,藏在了袖子裡,仰頭,焦急地說:“尉遲蘭廷,你們彆打了,他是為了救我,才會迫不得已和我綁在一起的,有話好好說啊!”
這根鞭子早就認了她為主人,她是比尉遲蘭廷更高級彆的指揮者,它自然會優先聽她的話
但她也隻有這一次機會了。
尉遲蘭廷就算沒有了這個武器,也能輕鬆地製住她。而她沒有靈力,也不能驅動魄焰來戰鬥,隻可以利用魄焰“不傷害主人”的特性,來攔住它的攻擊。
接下來……如果沒說服他,她還能怎麼辦?
好在,這個時候,空曠的街道上,有數道劍芒,疾馳而來。
“快停手!”
“你們在做什麼!”
首先落在地上的人,竟是蒲正初。後方還有幾個昭陽宗的弟子,桑洱認得,這幾個都是赤霞峰的弟子,按輩分,謝持風都該喊他們一句師兄。
他們的到來,打破了這緊張到了一觸即發的氣氛。蒲正初大步走上前來,看到了尉遲蘭廷,微微一愕:“尉遲……公子?!”
那幾個昭陽宗弟子也衝了上前,紛紛攙起了倒在血泊裡的謝持風:“持風!”
“你怎會傷成這樣?”
“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蒲正初也站到了謝持風身邊,聲音隱有薄怒,沉著臉,道:“尉遲公子,究竟發生了何事,你要如此大動乾戈?”
見到那麼多人來了,應該也打不起來了,桑洱的心弦微微一鬆,就感覺到她腰上的手,再次收緊了。
尉遲蘭廷望著蒲正初,微笑了一下,眼底卻還是藏了一些陰冷的情緒:“蒲道長,我無意把天蠶都擾得不得安寧,隻是想帶走我的人而已。”
蒲正初這才看到,謝持風的手腕和桑洱的腳踝依然連著那道枷鎖。他的眼中閃過了一絲錯愕:“怎麼會這樣,這不是應該早就已經解開了嗎?”
桑洱也愣了一下,忍不住說:“蒲道長,這是要用月落劍斬開的吧?八天前你給我送信,一直到今天,謝持風的傷都沒好,他用不了月落劍,所以也解不開啊……”
“確實是這樣的。為了不讓你白白高興幾天,我是在持風的傷口愈合得差不多時,才讓你過去找他的……”蒲正初蹙眉,忽然,他明白了什麼,倏地看向了謝持風。
大雨打濕了謝持風的衣裳,讓他的肩胛骨浮了出來,背部傷口,和著模糊的血肉,也無所遁形。
八天過去了,如今的傷口非但沒有痊愈,還比八天前的麵積還大。按照修仙之人的體質,這是絕不可能的。
蒲正初僵住了。他太了解自己的師弟了,一瞬間,就想明白了原委。
——很顯然,這是有人為了拖延解綁的時間,不惜反複地弄裂傷口,讓自己好不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