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著夕陽,發了一會兒的呆,裴渡的眼瞼慢慢地動了動,轉向了桑洱。
他的眼珠是琥珀色的,吸納了夕陽的輝光,變得有點紅彤彤的。盯著桑洱那隻溫柔撫摸小鳥的手,他的神色流露出了一絲絲幾不可見的渴望。
當年,肆意地嘲笑、揮霍她給予的溫柔時,他從來沒想過,終有一日,自己會發自內心地嫉妒一隻可以親近她、獲得她的垂憐的小鳥。
桑洱在藤椅上坐到了天色暗下去,就回了房。
一到夜晚,她就明顯感覺到了,這具新身體的“續航能力”不太好,疲累指數蹭蹭地上漲。
這麼看來,不管她現在有什麼計劃,都心有餘而力不足,得把身子養好才行。
這間小木屋結構很簡單,一廳一房而已,廳中的牆邊搭了一張簡單的木床。看來,裴渡平時就睡在這裡。
房間沒有門,隻有一塊簡單的簾子。
雖說床是木頭的,但上麵鋪了挺厚的一層層錦衾,摸上去還挺軟的,就是離地有點高。
桑洱坐了上去,想彎腰脫鞋。還沒矮下身來,裴渡就快步地走了上來,蹲了下來,仿佛理所當然一樣,給她脫鞋。
桑洱微驚,手指微微一蜷,看到燭光的影子在裴渡蒼白瘦削的下頜、指節瘦長的手上躍動。
而且,為了讓她能踩得穩一點,裴渡還讓她的腳踩在了他的大腿上。
桑洱的鞋底踩過泥巴和樹枝,並不乾淨。一碰他的衣裳,就留下了一個黑漆漆的鞋印。裴渡卻渾不在意,給她脫了鞋子,又站起來,替她蓋被子。
但這一次,桑洱自己先扯起了被子,她實在不習慣裴渡這麼溫順和殷勤:“我自己來就行了。”
“好,我就睡在外麵。”裴渡訥訥了一下,小心翼翼地說:“你有什麼事,都可以喊我。”
“知道了。”
等他出去了,桑洱才鑽進了被窩裡。
隔著簾子,她聽見燭火的影子,裴渡還沒睡,不知道拿了什麼東西,出了門。
屋中安靜了下來,慢慢地,桑洱就沉進了夢鄉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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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渡拿起一個木盆,輕手輕腳地掩上了門,來到了木屋後麵的院子裡。
就著黑夜,他輕輕地解開了衣裳,底下露出了一片觸目驚心的肌膚——刀口已愈合了大部分,看起來卻很猙獰。因這麼多年來寄宿了一個活物,他的骨頭也不可避免地出現了變形,如今也還沒恢複好,後腰經常隱隱作痛。
裴渡坐在小板凳上,反手敲了敲自己的後腰,低微地倒吸了一口氣,才解開了裹在腹上的白布,皺著眉,看到底下果然紅了一片。
他在這座小木屋裡長住,平日裡,在飲食上從來不會費什麼心思。今天,桑洱的醒來,打了他一個措手不及,屋子裡也沒備多少吃的。
總不能用自己平常吃的那些東西來給她吃——雖然也能入口,可在潛意識裡,裴渡卻覺得那些東西不配給她吃。故而,他回了一趟伶舟的宮殿。
不想離開她太久,妄動靈力,傷口也就受到了影響。後來一直覺得肚子有點疼,果然傷痂裂開了。
裴渡的額頭淌下了疼痛的冷汗,清理傷口,將染了血的布扔進了盆裡,弓著身,緩了好一會兒,才動手糊上了藥,再一圈圈地給傷口纏上白布。
隨後,他又扶著石頭,沾了溫泉水,擦了擦身。因為腹部還是疼,裴渡擦得很慢,但沒有一點鬆懈,目光直勾勾地盯著黑暗裡的虛空某處,好像這樣就能和痛楚較勁了。
她喜歡乾淨整潔的人。
他必須弄乾淨自己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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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洱本以為自己能一覺睡到天亮。孰料,到了半夜,她覺得有點口渴,醒了過來,想喝點水。外間靜悄悄的,裴渡應該已經睡了。
為了這麼點小事,半夜三更的,把裴渡弄醒,似乎沒那個必要。
桑洱摸黑下了床。她如今的身體沒靈力,黑暗裡視物的能力差了很多,拿起了台麵上的燭火,剛要劃開火折子照個明,就忽然聽見外間傳來了低啞奇怪的聲音,愣了一下,連忙走了出去。:,,.